第73章 采纳和亲之策,暂息匈奴边患(1/2)
长安的残雪尚未消融,未央宫前的青铜鹤鼎中,炭火正旺,袅袅青烟裹着松脂的香气,飘向丹陛之下。宫人们踩着积雪往来,靴底碾过冻硬的雪层,发出“咯吱”的轻响,却不敢有半分喧哗。刘邦身着玄色龙袍,端坐在龙椅上,衣料上用赤金线绣就的龙纹在殿内烛火映照下,泛着沉凝的光泽。他脸色比白登归来时红润了不少,那是连日来调养的结果,可眉峰间仍凝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郁——案头堆放着边境六郡送来的急报,每一封都写着匈奴游骑袭扰的惨状,雁门郡的奏疏里,甚至附着百姓被掳走后留下的血衣碎片。
丹陛两侧,文武百官垂手侍立,队列整齐得如同标尺。武将们大多身着铠甲,甲叶上的霜气尚未散尽,隐隐透着北地的寒冽;文官们则穿着绣着禽鸟纹样的朝服,袖口垂在身侧,指尖却多有不自觉的蜷缩——谁都知道,今日这场朝会,要议的是关乎大汉国运的头等大事,一个不慎,便是身死族灭的下场。最前排的萧何面色凝重,指尖反复摩挲着朝笏上的纹路;陈平则垂着眼帘,看似平静,余光却不时扫过刘邦的神色,揣摩着帝王的心思。
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负责戍卫宫门的中郎将季布快步闯入,单膝跪地,声音带着几分急切:“陛下,雁门郡急报!匈奴左贤王率三千骑兵突袭马邑城,劫掠百姓千余人,牲畜三万余头,守将李信率军追击,却被匈奴骑兵诱入山谷,折损五百余人!”
刘邦猛地一拍龙椅扶手,赤金打造的扶手被震得发出“嗡”的轻响,殿内瞬间死寂。“废物!”他怒喝出声,龙袍下摆因动作扬起,露出靴底镶嵌的珍珠,“朕给了李信一万守军,他竟连三千匈奴游骑都挡不住!”季布趴在地上,不敢抬头,只低声道:“陛下息怒,李信将军已上书请罪,愿戴罪立功,夺回被掳百姓。”
刘邦喘了口气,目光扫过殿内百官,声音渐渐沉了下来:“白登一役,朕亲见将士冻毙、粮草断绝之惨状。冒顿拥兵数十万,盘踞漠北,若年年南下侵扰,我大汉刚定的基业,恐难支撑。诸卿可有良策,能解边境之危?”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,却足以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,落在每个人的心头,沉甸甸的。
话音刚落,武将队列中便踏出一人,红袍金盔,正是舞阳侯樊哙。他身形魁梧,站在丹陛之下,几乎比旁人高出一个头,双手按在腰间佩剑上,剑柄上的兽首吞口在烛火下闪着寒光,声如洪钟:“陛下!臣请战!愿率十万精兵北伐匈奴,直捣冒顿老巢,将那蛮夷单于擒回长安,枭首示众,以泄白登之恨!”
他话音刚落,武将队列中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。周勃上前一步,甲叶碰撞发出“铿锵”声响:“陛下,樊将军所言极是!我军虽经白登之败,却也摸清了匈奴虚实,只要粮草充足,训练三月,定能一战破敌!”郦商也紧随其后:“臣愿率本部兵马为先锋,逢山开路,遇水搭桥,不踏平漠北,誓不还朝!”
文官队列中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,不少人面露忧色。萧何上前一步,躬身道:“陛下,樊将军与诸位将军忠勇可嘉,然北伐之事,需三思而后行。如今关中粮仓存粮仅够支撑五万大军半年之用,若征调十万精兵,需向百姓加征赋税,恐引发民怨。况且北方严寒,我军士兵多为中原人,不耐酷寒,粮草转运更是困难,白登之役的教训,不可不察啊!”
樊哙转头瞪着萧何,怒声道:“萧丞相休要长他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!当年咱们在沛县起兵,粮草比现在还匮乏,不也照样推翻了暴秦、打败了项羽?难道如今当了太平官,就忘了当年的血性?”萧何脸色一白,却仍坚持道:“樊将军,时移世易,当年是天下大乱,百姓盼着义军推翻暴政,如今是天下初定,百姓只求安稳度日,岂能同日而语?”
刘邦皱了皱眉,没有立刻回应。他看向文官队列,目光最终落在了娄敬身上。白登之围前,娄敬曾直言劝谏,说冒顿示弱是诱敌之计,可惜当时他被连胜冲昏了头,非但不听,还将娄敬下狱,派人用枷锁锁着随军出征。白登被困时,他才悔不当初,下令释放娄敬,封为关内侯。如今想来,娄敬的远见,比满朝武将的血气之勇更可贵。“娄敬,你且说说,樊哙之议可行否?”
娄敬上前一步,躬身行礼,玄色朝服的下摆扫过金砖地面,没有发出半分声响,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:“陛下,樊将军忠勇可嘉,然此议断不可行。”他抬眼扫过满脸怒容的樊哙,继续道,“白登之围,我军十万精锐折损近半,冻伤、冻毙者就有三万余人,如今能战之兵不足六万;关中初定,百姓刚从战乱中喘息,去年大旱,关中亩产不足三石,若再兴大军,需加征三成赋税,恐引发民变。臣昨日路过长安城外的流民营,见有数千百姓因饥荒流落街头,若再征兵征粮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他顿了顿,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,双手奉上:“这是臣昨日让户部整理的户籍与粮仓账目,陛下可过目。如今全国户籍仅存一千三百万,比秦时少了近一半,关中粮仓存粮仅够支撑六万大军四个月之用。而冒顿麾下有控弦之士三十万,皆是生于草原、长于马背的骑兵,往来如风,我军以步兵为主,北伐漠北,无异于以短击长,恐重蹈白登覆辙。”
内侍将竹简呈给刘邦,刘邦翻看几页,脸色越发凝重。竹简上的数字触目惊心,每一个字都在告诉他,大汉国力,早已不堪一战。樊哙仍不服气,正要争辩,却被刘邦抬手制止。“那依你之见,该如何应对匈奴?总不能任由他们年年南下掳掠吧?”刘邦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,他何尝不想踏平漠北,扬大汉天威,可国库空虚、兵力疲惫的现实,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。
殿内一片寂静,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。众臣都知道,刘邦此刻的心情,既愤怒又无力,谁若能提出一个可行之策,定能得到重赏;可若提出的计策有误,惹得龙颜大怒,便是万劫不复。陈平垂着眼帘,手指在朝笏上轻轻敲击,脑中飞速思索着对策,却一时没有头绪——匈奴骑兵的机动性太强,汉军确实难以应对。
娄敬深吸一口气,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,声音也提高了几分:“陛下,臣有一策,可保边境数十年无虞——和亲。”
“和亲?”这两个字像一颗石子投入静水,大殿中顿时响起一片哗然。樊哙更是跳了起来,腰间佩剑因动作滑出半截,寒光乍现,他指着娄敬,怒声道:“荒谬!我大汉天子的公主,怎能嫁给蛮夷单于?那冒顿杀父夺位,残暴不仁,公主嫁过去,岂不是羊入虎口?这不仅辱没皇家颜面,更是让天下人耻笑我大汉无人!”
周勃也上前一步,沉声道:“陛下,娄敬之策太过屈辱!我等身为武将,愿率部死战,也绝不能让公主去和亲受辱!”武将们纷纷附和,大殿内一时间吵吵嚷嚷,刘邦皱着眉,却没有制止——他想听听,众臣对和亲之策的真实看法。
“樊将军息怒,周将军慎言。”娄敬转向众武将,沉声道,“颜面与江山,孰重孰轻?若和亲能换得边境安宁,让百姓免受战乱之苦,让我大汉有十年时间休养生息、整军经武,这桩婚事,便是利在千秋的好事。当年周文王曾将太姒嫁与纣王,以麻痹纣王,为周室崛起争取时间;如今我大汉与匈奴,正是此理。”
他又转向刘邦,补充道:“臣所言和亲,并非简单送一位公主过去便了事。需以天子之礼嫁女,陪嫁黄金千两、丝绸万匹、粮食万石,还要派遣工匠、农师、医师随行,教匈奴人种田织布、冶铁锻造、辨识草药。匈奴人以游牧为生,粮食与布匹常年短缺,若能从大汉获得稳定的供给,自然不愿再与大汉为敌;而我大汉,可借此时机恢复生产、训练骑兵,待十年后国力强盛,再图北伐,定能一举成功。”
萧何上前一步,躬身道:“陛下,娄敬之策虽看似屈辱,实则是眼下最优之选。臣核算过,每年给匈奴的贡品,仅相当于北伐军费的十分之一,且能让边境百姓安心耕作,增加赋税收入,不出五年,国库便能充盈起来。”陈平也点头附和:“陛下,萧丞相所言极是。且和亲之后,可派使者常驻匈奴王庭,打探匈奴虚实,联络匈奴内部不满冒顿的部族,为日后北伐埋下伏笔。”
刘邦沉默不语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雕纹,那是当年项羽的龙椅,他灭了项羽后,将这把龙椅搬到了未央宫,时刻提醒自己不忘旧耻。他想起白登山上那些冻得缩成一团、啃着树皮充饥的士兵,想起雁门郡百姓被匈奴掳走时的哭嚎,又想起自己女儿鲁元公主那张娇俏的脸——鲁元公主今年刚满十六,早已许配给赵王张敖,再过三个月便是婚期,若是强行改嫁,不仅委屈了女儿,还要失信于诸侯,日后谁还敢与皇家联姻?
“可鲁元已许配张敖,总不能悔婚吧?”刘邦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,目光不自觉地瞟向站在文官队列末尾的赵王张敖。张敖身形一僵,连忙躬身道:“陛下,若为大汉江山,臣愿解除婚约,让鲁元公主和亲。”他话说得恭敬,心中却泛起一阵酸楚——他与鲁元公主自幼相识,感情深厚,早已盼着婚期到来。
刘邦摆了摆手:“不必,朕岂能因国事而委屈女儿,失信于诸侯?”一旁的陈平早已看透刘邦的心思,上前一步道:“陛下不必忧虑。可从宗室中选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,册封为公主,再以公主之礼嫁与冒顿。如此既不失皇家体面,又能达成和亲之议,岂不是两全其美?”
刘邦眼中一亮,这倒是个稳妥的法子。他看向吕后,见吕后站在殿侧的珠帘后,虽面带忧色,却并未反对——吕后昨日已与他商议过此事,知道如今大汉国力,实在经不起再一场大战,和亲虽是屈辱,却也是无奈之举。吕后身旁的鲁元公主,听到不必自己和亲,眼中闪过一丝庆幸,却又带着几分愧疚,悄悄拉了拉吕后的衣袖,低声道:“母后,让宗室姐姐去和亲,会不会太委屈她了?”吕后拍了拍女儿的手,示意她不要多言。
樊哙见刘邦意动,仍想争辩,却被周勃拉住。周勃摇了摇头,低声道:“将军,陛下心意已决,再说无益。若真能换得边境安宁,让将士们喘口气,也未必不是好事。”樊哙恨恨地跺了跺脚,终究没有再说话,只是腰间的佩剑被他握得咯咯作响。
就在此时,殿外传来急报,匈奴使者已抵达长安城外三十里处,说是奉冒顿之命,前来商议“兄弟之邦”的后续盟约,随行还带着五百名骑兵,个个弓马娴熟,气势汹汹。刘邦心中一凛,冒顿倒是消息灵通,想来是早已料到大汉会有求和之举,故意派骑兵随行,炫耀武力。他当即下令:“传朕旨意,命执金吾率两千禁军前往迎接,务必展现大汉威仪,不可让蛮夷看轻。善待匈奴使者,安置在鸿胪寺驿馆,三日后在未央宫设宴款待。同时,命宗人府即刻挑选宗室女子,择其贤良淑德者,册封为永安公主,筹备和亲事宜。”
旨意刚下,宗人府令刘揭便犯了难。宗室女子虽多,可谁愿让自家女儿远嫁漠北蛮荒之地?当晚,刘揭刚回到府中,就有十余位宗室王公上门求情,有的说女儿年幼,有的说女儿体弱,更有甚者,竟连夜将女儿送到外戚家中藏匿。其中反应最激烈的,是刘邦的堂弟、营陵侯刘泽。刘泽膝下仅有一女刘嫣,年方十五,容貌秀丽,精通诗书,本已与绛侯周勃之子定下婚约,听闻和亲选女之事,刘泽直奔未央宫,跪在宫门外放声大哭,声称若要选他女儿和亲,他便当场撞死在宫门前。
此事很快传到吕后耳中。吕后正在长乐宫教导鲁元公主刺绣,听闻消息后,手中的针线一顿,丝线“啪”地断裂。她放下绣绷,对身边的侍女道:“备轿,去未央宫偏殿。”鲁元公主连忙起身:“母后,您要去为营陵侯求情吗?”吕后摇了摇头,目光深邃:“我不是去求情,是去为陛下分忧。”
偏殿中,刘邦正为选女之事烦躁,见吕后进来,便皱着眉道:“你来了正好,刘泽在宫门外闹得不像话,你说该如何处置?”吕后示意内侍退下,亲自为刘邦倒了杯热茶,缓缓道:“陛下,刘泽虽是宗亲,却也手握兵权,若真逼死他,恐寒了宗室之心。可和亲之事关乎边境安危,又不能半途而废。”她顿了顿,压低声音,“臣妾倒有个人选——前赵王张耳的孙女张嫣,其父早逝,由其母抚养,虽非宗室直系,却也是名门之后,容貌才情不输宗室女子。更重要的是,她母亲早有攀附皇家之意,若陛下册封为公主,她们定会应允。”
刘邦眼中一亮:“张耳是开国功臣,其孙女身份足够尊贵,冒顿那边也说得上话。可她毕竟不是宗室,会不会被匈奴察觉?”吕后微微一笑:“臣妾早已想好,可先将张嫣接入宫中,认作臣妾的义女,再以公主之礼出嫁,谁会怀疑?况且张嫣母亲贪慕虚荣,只要许以厚赏,让她三缄其口易如反掌。”刘邦沉吟片刻,终是点头:“就按你说的办。你亲自去一趟张府,说清利弊,务必让她们心甘情愿。”
吕后当日便带着厚礼前往张府。张嫣的母亲李氏听闻吕后来意,先是一惊,随即眼中闪过贪婪之色。吕后将黄金百两、丝绸千匹摆在桌上,沉声道:“张夫人,嫣儿若能为国和亲,陛下定会封你为诰命夫人,赐良田千亩。若你不肯,如今宗室都在藏女,陛下震怒之下,怕是要拿张耳旧部开刀了。”李氏哪敢不从,连忙拉过一旁的张嫣,让她跪下谢恩。张嫣虽满脸泪水,却也知事已至此,只得含泪领命。三日后,刘邦下旨,册封张嫣为永安公主,接入宫中教养,学习匈奴礼仪。
旨意一下,朝堂之上虽仍有少数官员私下议论,却无人再敢公开反对。散朝后,刘邦留下娄敬和陈平,在偏殿密谈。“娄敬,你随匈奴使者一同前往漠北,主持和亲大典。记住,不仅要送公主过去,更要摸清匈奴的虚实——他们的兵力部署、粮草储备、各部族的关系,都要一一打探清楚,回来禀报于朕。”刘邦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,和亲只是权宜之计,他从未放弃过北伐的念头。
娄敬躬身领命:“臣遵旨。臣定会不负陛下所托,探清匈奴虚实。只是臣还有一请,望陛下恩准。”“但说无妨。”“臣恳请陛下,在陪嫁之物中,多带些儒家经典和医书。匈奴人尚武轻文,若能让他们接触中原文化,久而久之,或许能减少几分戾气,增进汉匈情谊。”刘邦点了点头:“准了。你想得周到,就按你说的办。”
陈平也上前道:“陛下,臣已让人备好厚礼,明日便去慰问匈奴使者。臣会从使者口中旁敲侧击,探探冒顿对和亲的真实态度,也好做到有备无患。”刘邦满意地点头:“有你二人办事,朕很放心。”
三日后,未央宫设宴款待匈奴使者。使者名叫骨都侯,是冒顿的亲信,身材高大,满脸胡须,身着华丽的匈奴服饰,却学着中原人的样子,端起酒杯向刘邦敬酒:“大单于听闻大汉皇帝愿与我匈奴永结秦晋之好,十分欢喜。若永安公主抵达漠北,大单于定会以阏氏之礼相待,从此汉匈两国,再无战事。”
刘邦笑着举杯回应:“单于深明大义,朕心甚慰。待公主出嫁之日,朕定会备齐厚礼,亲自送公主至长城脚下。愿汉匈两国,世代友好,共享太平。”骨都侯眼中闪过一丝得意,他起身献上冒顿的礼物——一张完整的白狼皮,和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弯刀。刘邦命人收下,又回赠了丝绸和瓷器,宴席之上,气氛倒也融洽。
宴席结束后,骨都侯在驿馆中见到了陈平。陈平送上黄金和玉器,笑着道:“骨都侯远道而来,一路辛苦。这点薄礼,还望笑纳。”骨都侯毫不客气地收下礼物,道:“陈大人有话不妨直说。”陈平凑近道:“实不相瞒,朕与陛下都担心公主到了漠北,会不习惯草原的生活。不知单于对公主可有什么特殊的要求?我们也好提前准备。”
骨都侯灌下一口酒,道:“陈大人放心,大单于对大汉公主十分敬重。只是大单于有个条件——大汉每年的贡品,需在原定基础上增加三成。否则,和亲之事,怕是难以促成。”陈平心中一沉,冒顿果然贪心不足。他不动声色地笑道:“此事我会禀报陛下。只是骨都侯也知道,大汉刚经历战乱,国库空虚,增加三成贡品,恐怕有些困难。不如这样,我向陛下求情,增加一成贡品,同时每年额外赠送五十匹良马,如何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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