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章 李子坝的无力感(2/2)
吴梦琪把没吃完的麻花放进包里,纸袋子窸窣作响。大爷,你说要是明明做对了,别人偏说你错了,该咋办?
老汉往江面上吐了个烟圈:我炸了四十年麻花,有人说甜了,有人说咸了,哪能都对胃口?他指着穿楼而过的轻轨,你看那车,轨道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它今天从这楼穿,明天说不定就改道了,可终究是要往前开的。
轻轨的轰鸣声再次传来,这次吴梦琪没有数车窗。她望着列车钻进隧道的背影,突然想起李姐说的——或许真的该让张莉去折腾?反正她要的是洪崖洞的曝光量,要的是投资人面前的花架子,这些自己给不了,也不想给。
包里的银杏叶滑出来,是从石门大佛寺摘的,叶脉清晰得像张没被篡改过的地图。吴梦琪捡起叶子,指尖抚过那些对称的纹路,突然觉得很累。她想起张莉在大巴上说的职场拼的不是对错,是站队,或许真的该认怂?把磁器口的资料交出去,把石门大佛寺的账本锁起来,像李伟那样混日子,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累了?
穿楼的轻轨带走了最后一缕阳光,观景台的路灯齐刷刷亮起来,把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。吴梦琪数着地上的地砖,一块、两块、三块……数到第二十三块时,突然想起首单合同上的签字日期,那天也是个阴天,可她走出解放碑咖啡厅时,觉得阳光比任何时候都亮。
其实啊,老汉磕了磕烟灰,王老板年轻时也想过放弃。那年磁器口涨水,淹了半条街的铺子,他蹲在这观景台看了一下午轻轨,第二天照样支起油锅。他指了指江对面的灯火,重庆人就这样,摔得再狠,只要火锅还在煮,就有爬起来的劲。
吴梦琪把银杏叶夹回方案册,第47页的动态预算模型上,磁器口的客流曲线像条倔强的红线。她突然想起张大爷的酱缸,就算被人忘了翻,只要太阳还在晒,照样能发酵出好味道。或许她该做那缸酱,而不是非要当穿楼的轻轨。
手机第三次震动,是李姐发来的照片:张莉的工位上放着本《职场厚黑学》,书角折在如何巧妙拖延对手进度那页。照片
穿楼的轻轨又一次驶来,橘红色的车身在夜色里像条游动的光带。吴梦琪看着列车钻进居民楼的瞬间,突然笑了。李姐说得对,迂回不是妥协,是换条道往前开。张莉要洪崖洞的曝光量,那就让她去折腾;王经理要护着亲戚,那就让他护。自己手里还有磁器口的老面引子,有石门大佛寺的酱缸,这些才是重庆味道的根。
她站起身,帆布包在肩头勒出熟悉的痛感。蓝布衫老汉已经推着车走远了,竹筐里的麻花香气混在江风里,像个温柔的提醒。吴梦琪最后看了眼穿楼而过的轻轨,转身往地铁站走去。
台阶上的积水映着路灯的光,像撒了一地的碎银。她掏出手机给赵总助理回消息:关于票务系统对接,我们有个备选方案,明天带资料过去当面汇报可以吗?发送键按下的瞬间,轻轨的轰鸣声再次传来,这次听着不像闷雷,倒像冲锋的号角。
进站口的电子屏在播放李子坝轻轨的建造过程,工程师说: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,可我们在楼里藏了一百六十八根承重柱。吴梦琪盯着屏幕上那些隐藏的钢筋,突然想起自己加密U盘里的原始数据——那是她的承重柱,藏在没人看见的地方,却足够支撑起该有的重量。
地铁驶来的风掀起她的围巾,吴梦琪把帆布包往肩上紧了紧,包里的方案册和麻花纸袋一起轻轻作响。她知道,明天去赵总公司的路不会好走,张莉的刁难、王经理的脸色都在等着她。但此刻站在站台边缘,听着列车进站的呼啸,她突然找回了点刚入职时的冲劲——不是硬拼的莽撞,是知道方向在哪的笃定。
就像李子坝的轻轨,哪怕暂时钻进黑暗的隧道,终究会带着光冲出来。重庆的夜再深,江面上总有货轮的灯在亮着,那是给所有还在赶路的人,留的一点念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