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淬火(1/2)
道外区的贫民窟像一块发霉的疮疤,紧贴在哈尔滨光鲜的皮肉之下。
周瑾瑜推开一扇漆皮剥落的木门,霉味混着灰尘扑面而来。顾婉茹站在门槛外,看着屋里唯一的窗户——报纸糊的,已经发黄破损,像垂死的蝶翅。
“进来。”周瑾瑜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。
十平米的空间一览无余:一张硬板床,铺着看不出颜色的被褥;一张瘸腿桌子,上面放着半截蜡烛;一个虫蛀的衣柜,门歪斜地挂着。
这就是安全屋。和她刚离开的马达尔旅馆相比,这里像是另一个世界。
周瑾瑜反手插上门栓,立刻开始检查。他蹲下身,指尖抹过门框底部的灰尘;敲打墙壁,听声音判断厚度;最后走到窗边,透过报纸的破洞向外观察。
整个过程像机械般精准。顾婉茹站在屋子中央,高跟鞋陷进泥地,沾满污泥的旗袍下摆沉甸甸地垂着。
“把衣服换了。”
周瑾瑜从虫蛀的衣柜里扔出一套蓝色阴丹士林布旗袍,落在硬板床上,溅起细小的灰尘。
那布料粗糙,款式土气,像蒙了一层灰。
顾婉茹的手指蜷缩了一下。她身上这件藕荷色软缎旗袍虽然脏了,但依然是上海老师傅的手艺,一针一线都是她熟悉的过去。
“我……”
“你身上这件,”周瑾瑜打断她,目光像手术刀,“能在黑市换三条小黄鱼。在道外,你就是插着标价的肥羊。”
他走到她面前,突然伸手扯下她头发上的珍珠发夹:“这个,够普通人家吃三个月。”
发夹掉进泥地,滚进角落。
“还有耳环,项链,手表。”他的手指虚点过她身上的每一处装饰,“所有这些,都是在向特务喊‘我有问题’。”
顾婉茹脸色发白。她从未被人如此粗暴地对待过。
“你在马达尔用的香水,”周瑾瑜逼近一步,“是‘蝴蝶夫人’吧?整整一条街都能闻到你的味道。”
她下意识地后退,小腿撞到床沿。
“觉得委屈?”周瑾瑜的声音压得更低,“今天追我们的福特车,是特高课行动组的。他们不需要证据,只需要怀疑。你猜,他们找到你之后,会给你时间换衣服吗?”
最后这句话像冰水浇头。顾婉茹想起巷子里掠过的车灯,想起子弹击碎后窗玻璃的声音。
她沉默地走到床边,开始解旗袍扣子。手指因为用力而颤抖,但她没有停顿。
华丽的软缎滑落在地,沾满污泥。她穿上那身粗布旗袍,布料摩擦着皮肤,像另一种形式的拷问。
周瑾瑜从床底拖出一个铁皮桶:“所有不合身份的东西,全部处理。”
顾婉茹打开行李箱——那些丝绸睡衣、法国化妆品、英文原版书……每一件都在无声地嘲笑她的天真。
她拿起一瓶迪奥香水,犹豫了一瞬。
“舍不得?”周瑾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“想象一下,特务撬开你的嘴时,这瓶香水就摆在你面前。”
她猛地松手,香水掉进铁桶,玻璃碎裂,浓郁的香气爆炸般弥漫开来。
一件,又一件。她亲手埋葬了“陈婉清”的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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