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 那样的我们，就算活下去了，又算什么？（2/2）

三大模块的力量，仅仅够他在这种天灾级别的攻击下，勉强护住自身，多挣扎几分钟。

「陛下，基于当前战场数据分析，生还概率低于0.7%。」

远瞳的声音依旧平稳，却在叶天耳边投下了一颗冰炸弹。

「启动‘壁虎断尾’协议：我已计算出一条最优路径，需要牺牲当前友军单位的73.8%，利用它们的残骸和爆炸短暂阻滞虫群冲击波。此举可将您的生还概率提升至14.3%。」

「另外，根据星瞳文明‘信息溯源与重构’理论，只要您回归，未来完全可以在星瞳核心复活这些牺牲者。他们此刻的死亡并非终结，只是……暂时的数据归档。」

牺牲73.8%的友军？

复活？

数据归档？

这几个冰冷的词汇砸得叶天头晕目眩。

他下意识地看向战术星图上那些代表着友军的绿色光点——那些前几天还默契地给他“护航”，把肥肉送到他嘴边，甚至在通讯频道里粗鲁地开着玩笑，叫他“少爷”却暗中照顾他的糙汉子们。

(“少爷，这波虫子有点扎手，您主炮厉害，您先请！”)

(“左舷干净了，少爷放心输出！”)

那些粗声粗气却带着维护意味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。

现在，要他亲自下令，把他们当成肉盾，推向虫口？

一股难以言喻的可耻感从心底涌起，让他脸颊发烫。

为了自己活命，牺牲这些信任他、保护他的人？即便远瞳说未来可以复活，但这种行为本身……

(“为了灵儿……”)

这个念头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现。

他微微侧头，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身边安静坐着的叶灵儿。

她绯红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，里面没有恐惧，只有全然的信任和依赖，仿佛只要他在，一切都不是问题。

为了灵儿……

和这些糙汉子们的义气相比，灵儿的安危……

一点骂名，一点内心的煎熬，和灵儿的笑容相比，算得了什么？

理智与情感，求生欲与负罪感，在这一刻疯狂地撕扯着他。

他的手指悬在控制台上，微微颤抖。

远瞳计算出的那条充满牺牲的“生路”，像一条毒蛇，诱惑着他，也啃噬着他。

他张了张嘴，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。

那句舍弃同伴的命令，重若千钧，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口。

「陛下」

远瞳的声音再次响起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性

「犹豫时间每增加一秒，生还概率下降0.5%。请决断。」

冰冷的倒计时如同丧钟敲响。

“灵儿”

叶天猛地转头，看向身边一直安静的妹妹，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求助

“我该怎么办？”

他像是在寻找一个借口，一个能让他心安理得逃跑的理由，或者一个能让他坦然赴死的支撑。

叶灵儿没有看星图，也没有看那些代表死亡的数据。

她只是微微仰起头，那双纯净的绯红眼眸静静地凝视着叶天焦灼的双眼，仿佛要直接看进他灵魂深处正在激烈交战的两个自我。

她没有给出答案，而是用她那特有的、缺乏起伏却清晰无比的语调，轻声反问：

“哥哥，”

“你想成为……什么样的人？”

是成为利用他人生命换取自己生路的生存者？

还是成为与同伴共进退的指挥官？

「陛下」

远瞳的声音再次插入，这一次，那冰冷的合成音中仿佛注入了一丝古老而沉重的回响

「请谨记：您的意志高于一切。星瞳……仍在等待。」

“仍在等待。”

这四个字，如同洪钟大吕，在叶天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炸响。

一瞬间，他仿佛不再是这个狭小舰桥里挣扎求生的少年。

他的意识似乎跨越了无尽星河，看到了那片迷失在黑暗中的、由他亲手点燃的文明之火。

亿万意识在虚空中徘徊，等待着唯一航标的指引。

(“我们存在的意义……源于您……但您……在何方……”)

(“若无您的谕示……不朽……亦是囚笼……”)

遗迹中那悲怆的祈求，与眼前战友们粗豪的面容交织在一起。

一边是等待了万古、关乎一个文明的命运。

一边是此刻并肩、鲜活的生命与信任。

他想成为什么样的人？

一个苟且偷生的“造物主”？

还是一个……有资格指引一个文明未来的“陛下”？

他转头看向灵儿，看着她眼中映出的自己，突然轻声问道：

“灵儿，如果这次我选择赴死...”

他的话没有说完。

但那双绯红眼眸骤然收缩的瞳孔，和瞬间抓住他衣袖的、指节发白的小手，已经替她说出了所有的答案。

她没有哭，也没有闹。

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睛，死死地盯着他，然后用尽全身力气，一字一顿地，清晰地告诉他：

“哥哥去哪，灵儿就去哪。”

这句话像最锋利的冰锥，刺穿了叶天心中最后的侥幸。

（她不会独自活下去。）

（那么，任何选择的前提，都必须建立在“我们”能一起活下去的基础上。）

远瞳冰冷的声音适时响起，如同魔鬼的低语

「陛下，若立即执行‘壁虎断尾’协议，您与叶灵儿小姐的共同生还概率，可提升至11.7%。若选择断后，概率低于0.1%。」

（牺牲他们……我们就能活。）

（为了灵儿……）

这个念头带着令人战栗的诱惑力，几乎要冲垮他最后的良知。

他看向星图上那些绿色的光点，仿佛能听到那些糙汉子们豪爽的笑声。

（为了灵儿，一点骂名算得了什么……）

就在这时，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灵儿。

她依然静静地看着他，绯红的眼眸里映着他此刻挣扎、痛苦、甚至有些狰狞的脸。

那眼神里没有评判，没有催促，只有全然的接纳，仿佛在说：“无论你成为什么样的人，你都是我的哥哥。”

正是这全然的信任，像一面镜子，照出了他即将踏上的道路有多么丑陋。

（如果我今天为了灵儿牺牲了他们……未来的某一天，我是不是也会为了别的理由，牺牲掉更多人？）

（那样的我，还是我吗？）

（那样的我们，就算活下去了，又算什么？）

叶天深吸一口气，猛地接通了全域通讯频道。

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经历过极致挣扎后的平静，一种认命般的坚定：

“所有单位，听我命令。”

“放弃一切抵抗姿态，全速撤离战场，坐标已发送。”

“重复，全速撤离！”

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，他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：

“北辰号，断后！”

“少爷？！”

“指挥官！这不行！”

“执行命令！”叶天厉声打断所有异议，他的目光扫过战术星图，仿佛在与每一个绿色光点做最后的告别。

“贵族享受了特权，就该背负最重的责任。今天，我来背。”

（灵儿，对不起。）

（哥哥还是……无法成为那种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的人。）

话音落下的瞬间，北辰号引擎过载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蓝光焰，义无反顾地调转舰首，朝着那无边无际的虫海，发起了决死的冲锋。

舰桥上，叶天松开通讯器，看向身旁的灵儿。

她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，仰头望着他。

绯红的眼眸里，没有恐惧，没有悲伤，只有一片清澈见底的宁静。

她轻轻伸出手，再次抓住了他的衣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