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4章 山雨欲来,风满危楼(2/2)
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,最近几天,他从一些绝对可靠的老渠道那里,听到了一些关于田中健在太平洋所做所为的零星传闻——似乎那个倭人捅出了天大的篓子,惹上了不能惹的势力,整个田中家族都风雨飘摇。
而韩本山,与田中家族的关系,可是千丝万缕。
如果田中健这艘船真的要沉了,那韩本山呢?自己和儿子,岂不是要被一起拖入深渊?
姜远山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眩晕。他开始疯狂地思考,如果韩本山垮了,他和儿子该怎么办?是继续一条道走到黑,还是……及时抽身?
就在这时,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。他掏出来一看,是一条加密短信,发信人是他的一个老部下,现在在省高院工作。
短信只有简短的几个字:“陈平,已无罪释放。”
姜远山猛地一怔,陈平出来了?这么快?他立刻意识到,这背后一定有巨大的力量在推动。秦品?还是那个传说中的林世盛?
陈平的出狱,如同一个强烈的信号,预示着局势正在发生逆转。
他看着休息室那扇紧闭的门,又看了看手机上的短信,心中的天平,开始剧烈地摇摆起来。
交流会结束后,一场精心策划的舆论风暴,席卷了整个南江市。
《南江日报》在头版头条,用通栏标题报道了这次“经验交流会”的“巨大成功”,并配发了彭国宏和韩本山亲切交谈的大幅照片。文章中,姜峰的“深刻检讨”和“热烈欢迎”被重点突出,南江厂被描绘成一个“病入膏肓、非改不可”的典型。
南江电视台的黄金时段新闻,更是用了长达十分钟的时间,专题报道了这次会议。画面中,专家们的“高论”和姜峰的“表态”被反复播放,营造出一种“南江厂改制势在必行”、“本山集团是最佳选择”的强大舆论氛围。
与此同时,网络世界也暗流涌动。一些不知名的论坛、社交媒体上,突然涌现出大量“热心网友”,他们以“关心南江发展”为名,大肆攻击一切反对改制、质疑本山集团的声音。
“南江厂那些老顽固,就是不想丢掉铁饭碗!”
“本山集团多好啊,有资金,有技术,来了就能发工资,总比现在发不出工资强吧?”
“支持姜厂长!支持改制!不改,南江厂就死定了!”
“那些反对的,肯定是既得利益者,怕自己的灰色收入没了!”
这些水军言论,铺天盖地,混淆视听,将任何理性的声音都淹没在了唾沫的海洋里。
陈记工坊。
魏文迪、黄兴洪、李建国、顾小芬,以及陈立诚夫妇,正围坐在一台老旧的电视机前,看着屏幕上那些颠倒黑白的报道,听着那些信口雌黄的“专家”言论,每个人的脸色都凝重得如同铁铸。
“放屁,一派胡言!”黄兴洪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,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,“他们根本不懂,013号车床是我们的根,‘凤凰计划’是我们的希望,他们这是在断送南江厂的未来!”
魏文迪拄着手杖,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屏幕上姜峰那张虚伪的脸,气得浑身发抖:“姜峰……你这个叛徒,南江厂的罪人,你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的!”
顾小芬默默地流着眼泪,她紧紧攥着拳头,指甲深深陷进掌心。
她想起了还在医院里昏迷的父亲,想起了身陷囹圄的陈平,想起了那些为了“凤凰计划”而日夜奋战的工友们……而现在,这一切,都要被这些贪婪的掠夺者,以“改制”的名义,彻底摧毁了。
心如刀割,却又无能为力。这种巨大的无力感,几乎要将她吞噬。
夜,深了。
姜峰带着一身的酒气和“胜利”的喜悦,回到了市委家属院的家。
一进门,他就看到父亲姜远山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,面前的茶几上,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。
“爸,您还没睡?”姜峰有些意外,也有些心虚。
“我等你。”姜远山的声音冰冷,没有一丝温度,“你今天在会上,表演得很精彩啊。”
姜峰听出了父亲语气中的不对劲,心中咯噔一下,但还是强作镇定地笑道:“爸,您说什么呢?我那都是工作需要,为了南江厂好。”
“为了南江厂好?”姜远山冷笑一声,猛地站起身,指着姜峰的鼻子,厉声质问:“那我问你,你和韩本山的代表在休息室里,为了土地溢价的事吵得面红耳赤,也是为了南江厂好?你把南江厂当成你自己的私产了,想从中捞多少好处?”
姜峰的脸色瞬间变了。他没想到,父亲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了。他心中的那点侥幸和得意,瞬间被戳破,取而代之的是被拆穿的恼羞成怒。
“爸!您偷听我说话?”他梗着脖子反驳道,“我那是为他们争取利益,南江厂的土地凭什么白白送给他们?我争取到的每一分钱,都是为厂里,为职工!”
“别跟我狡辩!”姜远山怒不可遏,“你以为我看不出来?你是在为你自己!姜峰,你是不是觉得,只要抱住了韩本山这条大腿,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?我告诉你,你大错特错!”
他走到姜峰面前,压低了声音,但语气却更加严厉,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警告:
“你知不知道,田中健在太平洋那边,捅出了天大的篓子,惹上了不能惹的人,现在整个田中家族都自身难保!韩本山跟田中家是什么关系,你比我清楚,如果田中健这艘船沉了,韩本山能跑得了吗?到时候,他倒了,你怎么办?你以为你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,能瞒得住天吗?”
姜峰被父亲这番话惊得呆住了。田中健出事了?他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?
但他很快便强自镇定下来,他不相信,韩本山那么大的势力,怎么可能说倒就倒?
“爸,您听到的只是传闻,未必是真的。”姜峰嘴硬道:
“就算是真的,那也是田中家的事,跟韩本山隔着好几层关系呢!
再说了,韩本山已经答应我了,等他收购了南江厂,建立研发基地,会给我30%的股份,让我当总经理!爸,这是我们姜家翻身的机会!
只要成功了,就算韩本山真有点什么事,也牵连不到我们头上!冒这个险,值得!”
“值得?”姜远山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他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姜峰的鼻子,痛心疾首地骂道:
“姜峰啊姜峰!你怎么就这么糊涂,你怎么就这么目光短浅,你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上?你这是在拿我们整个姜家的命运去赌博,一旦输了,就是万劫不复,你……你简直不可理喻!”
说完,姜远山猛地一挥手,将茶几上的茶杯扫落在地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脆响。他不再看姜峰一眼,转身走进了卧室,“砰”地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门。
客厅里,只剩下姜峰一个人,呆呆地站在原地。父亲的怒吼还在耳边回响,心中那股“胜利”的喜悦,早已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,是一丝莫名的寒意和不安。
但他很快便摇了摇头,将那丝不安驱散。他不相信父亲的话,他更愿意相信韩本山的承诺和眼前的利益。
第二天,南江机械厂。
姜峰回到厂里,立刻召集全厂中层以上干部,召开紧急会议,传达“经验交流会”的“精神”。
会议室里,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。
魏文迪、黄兴洪等几位“顽固派”的核心人物,也坐在
姜峰坐在主席位上,意气风发,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宣布:
“同志们,市里的精神很明确!南江厂的改制,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!市委市政府要求我们,必须在一个月之内,拿出最终的改制方案!核心只有一个——引入战略投资者,将现有资产和债务进行打包整体拍卖!”
他的目光扫过台下,当看到魏文迪和黄兴洪那一张张愤怒、绝望却又无力反抗的脸时,他的心中,竟然涌起一股病态的、扭曲的快感。
他知道,属于他的时代,就要来了。南江厂这块巨大的肥肉,即将被他和韩本山瓜分。而眼前这些曾经看不起他、反对他的老东西,都将成为他胜利的垫脚石。
他越想越兴奋,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。
然而,他没有看到,在他身后,会议室最后一排的阴影里,韩本山的那个王律师,正用一种冰冷而审视的目光,如同毒蛇一般,静静地注视着他。
那目光里,没有了之前的合作与试探,只剩下赤裸裸的评估和算计。
山雨欲来,风满危楼。
南江厂的命运,已经走到了悬崖的边缘。而在这片看似密不透风的乌云之下,属于姜峰和韩本山的裂痕,也正在悄然扩大,等待着被一场更大的风暴,彻底撕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