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章 新官上任与满城风雨(2/2)
“我懂不懂,不是我说了算,是这厂里的机器说了算,是咱们厂里几千号兄弟的饭碗说了算。给我点时间,我会用行动回答您的问题。”
“时间?”老王提高了音量,声音里带着刻薄的嘲讽:
“我们等得起吗?厂子都快黄了,厂领导也脚底抹油,跑了一半!就凭你一个刚出校门的毛头小子,能比干了半辈子的老厂长还懂?别是来镀金的,捞点政绩就走人吧!”
这番话像一根针,精准地刺中了在场所有人的痛处。
人群开始窃窃私语,怀疑的声浪再次高涨,有人摇头叹气,有人交头接耳,整个车间弥漫着一种压抑的躁动。
陈平没有动怒,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,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:
“王师傅,013它也不是废铁。它是南江厂的功臣。将来,也还会是。”
“哼,将来?”老王嗤笑一声,吐了口唾沫,溅在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污点:
“陈副厂长,您是喝过洋墨水的,眼界高。可我们这些老粗,只认实在的东西。您能变出钱来发我们拖欠半年的工资不?能让这堆破铜烂铁重新转起来,生产出能卖得出去的东西不?能,我就服你!”
他的话像一把尖刀,瞬间刺破了刚才那片刻的温情与宁静,也引来了周围工人们的窃窃私语。
“就是,光说有啥用啊。”一个矮胖的工人嘟囔道。
“听说他连图纸都看不懂,全靠嘴皮子。”另一个年轻工人低声附和。
“唉,厂子怕是真要完了,连娃娃都敢当副厂长了……”一个老女工叹息着,声音里带着绝望。
质疑、嘲讽、不信任,像潮水般向陈平涌来,每一句都像重锤敲打他的神经。
陈平深吸一口气,将心中的波澜压下,胸膛起伏着,仿佛在汲取力量。他知道,这场战斗,从踏入厂门的第一步,就已经开始了。
而他的第一个对手,不是别人,正是这弥漫在整个南江厂的、深入骨髓的绝望与偏见,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困住。
他没有再与老王争辩,而是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,声音不大,却异常清晰,充满了力量:
“工资,我会想办法让大家拿到。机器,我会让它重新转起来。南江厂,我会让它活过来!”
“谁不会说啊?我还说我明天就给大家发钱了呢!”有人在一旁酸酸地说。
人们又哄笑起来。
就在这时,一个沉稳而洪亮的声音响起:“够了!”
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,技术科的老科长李建国走了过来。
他头发花白,背脊却挺得笔直,眼神锐利如鹰,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,仿佛要将地面踩出印记。他身穿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,胸前别着褪色的厂徽,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微光。
他走到陈平身边,先是狠狠地瞪了老王一眼,那目光像刀子般凌厉,老王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。
李建国心中却是一声叹息。他何尝不怀疑?只是这潭死水,总得有人扔块石头试试。这个年轻人,是石头,还是石沉大海,只能看天意了。
然后李建国转向陈平,语气缓和了些,但依旧带着长辈的语调:
“小陈,你先去办公室,厂里的情况,我们几个老骨头会给你做个详细的汇报。”
“谢谢李科长。”陈平感激地点点头,声音里透着真诚。
李建国转向众人,声音不大,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,回荡在车间的每一个角落:
“厂里任命陈平同志,是经过深思熟虑的!他是不是来镀金的,我们看不出来吗?他爹是谁,我们谁不知道?他放着大城市的好工作不要,跑回这个烂摊子,图什么?图你们这几句风凉话?都散了,干活去!别在这儿耽误时间!”
老王等人被李建国的气势镇住,悻悻地散开了,脚步拖沓,脸上写满不忿。陈平跟着李建国向车间外走去,一路上,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芒刺一样扎在背上,冷冰冰的,带着探究和敌意。
他的背影,在昏暗的车间里,显得有些孤独,却又异常挺拔,像一根即将刺破阴霾的标枪,每一步都走得坚定。
身后,是死一般的寂静,和无数道复杂难言的目光。而那台沉默的013号车床,仿佛在它的主人离去后,冰冷的外壳下,也悄然生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、期待复苏的脉动,在阴影中闪烁着微弱的光泽。
刚走进办公室,还没来得及坐下,财务部的张部长就一脸愁容地跟了进来,手里捏着一份文件,像捏着一块烫手的山芋。
他的额头布满汗珠,脚步匆忙,差点被门槛绊倒。
“陈副厂长,这……这账,您得看看。”张部长把文件递过去,声音都在发抖,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:
“上个月的工资,都是拆东墙补西墙才凑齐的。供应商那边,已经有三家发了最后通牒,再不结款,就要断供了。
银行那边,彭市长打过招呼,可以给一笔启动资金,但前提是,我们必须在一个月内拿出一个能让他们信服的‘扭亏为盈’方案。
这……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!现在账上只剩这点钱,连买原料都不够。”
陈平接过文件,密密麻麻的赤字像一只只贪婪的眼睛,盯着他。他感到一阵眩晕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,文件上的数字在眼前模糊又清晰。
他走到窗边,看着窗外死气沉沉的厂区,那些曾经轰鸣的机器,如今沉默得像一座座墓碑,远处的烟囱不再冒烟,天空灰蒙蒙的。
“张部长,”他深吸一口气,转过身,眼神里已经没有了迷茫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,声音低沉而有力:
“把所有技术骨干、所有中层以上干部,包括分厂长、车间主任都叫到会议室。现在,立刻!”
“啊?现在?”张部长一愣,看看表,正是午饭时间,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。
“对,就是现在!”陈平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像一道命令穿透空气:
“我们没时间了。南江厂,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。要么,我们一起把它从悬崖边上拉回来;要么,我们就一起,跟它掉下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