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26章 第211天 营销(3)(2/2)
“记忆不会完全转化,有时会留下...残余。那些残余会吸引不该吸引的东西,或者改变食用者的心智。”他轻描淡写地说,仿佛在讨论烹饪时火候的掌握。
我看着周围那些穿着长袍的人,他们静静地站着,面具下的眼睛都注视着我和周永福。我突然意识到,我看不到他们的呼吸——他们的胸口没有起伏,站着完全静止,像一尊尊雕像。
“他们是...”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。
“他们是传承者,”周永福说,“自愿加入仪式,成为永恒的一部分。他们的记忆被提取,融入我们的秘方中,而他们的身体...找到了新的用途。”
用途。这个词让我浑身发冷。
“现在,轮到您做出选择了,陈先生。”周永福走回我面前,“加入我们,成为传承的一部分。您的记忆,您的创作,都会通过我们的产品传递给无数人。您会以另一种方式永生。”
“如果我拒绝呢?”我问,手悄悄伸进口袋,握住了瑞士军刀。
周永福笑了,那笑容在跳动的火光中显得异常诡异:“您已经品尝过产品,您已经被标记。拒绝的话,那些记忆的残余会在您体内积累,改变您,扭曲您。最后,您会失去自我,成为空洞的躯壳。”
他从长袍中取出一个小玻璃瓶,里面装着金色的粉末:“这是解药,也是转化的催化剂。服下它,参与仪式,您就能掌控这个过程,而不是被它掌控。”
我看着那个小瓶子,又看看周围那些静止不动的人影。我的脑海中闪过警告邮件的内容:“一旦参与,不可逆转。”
但我也想到了自己的写作,那些平庸的作品,那些失败的尝试,那些日渐消逝的灵感。如果我加入,如果我体验了极致的记忆和情感,我的写作会不会真正突破?我能不能写出那种震撼人心的作品?
矛盾在我心中激烈交战。
“我需要时间考虑。”我试图拖延。
“时间到了。”周永福看向穹顶。
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发现穹顶上的星空图案在移动——不,是穹顶本身在缓缓旋转。当某个特定的星星图案对准屋顶中央的天窗时,一束月光直射下来,正好照在卤锅上。
锅中的卤汁瞬间变成了耀眼的金色,光芒照亮了整个厅堂。我不得不眯起眼睛,透过指缝看去,发现那些穿着长袍的人开始移动,围绕着石台缓慢行走,继续他们的吟唱。
“午夜正刻,月光最纯,”周永福的声音变得庄严,“转化的最佳时机。陈先生,最后一次机会。”
他将小瓶子递到我面前。
我看着那金色的粉末,在月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。我的右手食指上的伤口突然剧烈疼痛,像是被火烧,被针刺。我低头看去,发现伤口已经完全变成了金色,并且沿着我的血管,金色的纹路正在向上蔓延。
“标记已经在生效,”周永福说,“您没有多少时间了。”
疼痛加剧,我感到一阵眩晕,视野开始摇晃。那些吟唱声钻进我的耳朵,直达大脑深处,唤起一些奇怪的记忆碎片——不是我的记忆,是别人的。一个孩子的生日派对,一次失恋的痛苦,一场成功的喜悦...无数情感和画面在我脑海中闪过。
“这些都是融入产品中的记忆,”周永福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“您正在体验它们。如果没有解药和控制,您会被这些外来的记忆淹没,失去自己的意识。”
剧痛中,我的手指松开了口袋里的军刀。理性在崩溃,生存的本能在尖叫。
我伸出手,接过了那个小瓶子。
“打开它,服下粉末,然后走到锅边,”周永福指示,“将您最强烈的一段记忆投入锅中。仪式就完成了。”
我打开瓶盖,里面的金色粉末闪烁着微光。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——就是黄金凤爪的味道,但更加纯粹,更加浓郁。
在我即将将粉末倒入口中的前一秒,一个画面闪过我的脑海:我八岁时,第一次在作文比赛中获奖,父亲骄傲地摸着我的头说:“我儿子将来会是个大作家。”那时他的眼睛闪闪发光,充满了期待。
现在的我,三十八岁,为鸡爪写促销小说,即将加入一个诡异的仪式,为了所谓的“创作突破”。
这不是我父亲期待的作家。
这不是我梦想的人生。
我猛地将瓶子摔在地上。玻璃碎裂,金色粉末四散飞扬,在月光下形成一团金色的雾气。
“我拒绝。”我清晰地说。
厅堂中的吟唱声戛然而止。所有穿长袍的人都停下脚步,转头看向我。面具下的眼睛,数十双眼睛,在黑暗中闪烁着金色的光点。
周永福的表情凝固了,然后慢慢扭曲成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狰狞笑容:“真遗憾,陈先生。您做出了最坏的选择。”
他向后退去,融入那些穿长袍的人群中。然后,那些人开始向我走来,缓慢但坚定,步伐整齐划一。
我转身想跑,但大门已经关闭。我冲到门边,用力推拉,门纹丝不动。
回头看去,那些穿长袍的人已经将我包围,形成一个紧密的圆圈。他们伸出手,不是人手——那些手干枯扭曲,指尖尖锐,皮肤呈金黄色。
“转化已经开始,”周永福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,“没有解药,您会成为下一个‘残余’,一个没有意识的容器,直到我们将您投入锅中,提取最后的价值。”
金色的纹路已经蔓延到我的手臂,疼痛变成了麻木,然后是奇怪的温暖感。我的视野中,一切都染上了金色,那些穿长袍的人看起来不再恐怖,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。
不。我不能屈服。
我想起背包里的录音笔,一直开着。如果我要死在这里,至少要让真相留下。
我拿出录音笔,按下播放键,我提前录好的一段话开始播放:
“如果你听到这个,我已经遭遇不测。绝味鸡爪隐藏着一个可怕的秘密,他们在食物中融入人类记忆,用诡异的仪式进行转化。周永福是主使,生产基地是据点。救救我,或者至少,揭露这一切——”
穿长袍的人群停顿了一下,然后更加猛烈地涌来。一只金色的爪子抓住了我的手腕,力量大得惊人。另一只爪子伸向我的脸,指尖几乎触碰到我的眼睛。
就在这时,厅堂外传来警笛声。
由远及近,越来越响亮。
穿长袍的人群骚动起来,周永福的声音带着惊怒:“不可能!谁报警了?”
大门被从外面猛烈撞击,一下,两下,三下。
然后轰然倒塌。
刺眼的警用手电筒光射入厅堂,我听到扩音器的声音:“所有人不许动!警察!”
穿长袍的人群四散,试图逃跑,但更多的警察涌入,将他们一一制服。我看到周永福被两名警察按倒在地,他挣扎着,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强烈的金光,像两只小灯泡。
一个女警跑向我:“先生,您还好吗?我们是接到匿名举报,说这里非法拘禁和进行邪教活动。”
我虚弱地点头,举起手臂,上面金色的纹路在警灯下清晰可见。
女警倒吸一口冷气:“这是什么?”
“证据,”我嘶哑地说,“他们的罪证。”
在医院里,医生对我进行了全面检查。血液检测显示我体内有一种未知的金色微粒,正在缓慢代谢。我手上的纹路在逐渐淡化,但医生说可能需要数月才能完全消失。
警方查封了绝味鸡爪第三生产基地,发现了大量证据:那些壁龛中的爪子被证实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人类手骨;实验室里的资料显示他们一直在研究“记忆提取与风味转化技术”;还有数十份失踪人口档案,都与绝味鸡爪的员工或顾客有关。
周永福和其他主要成员被逮捕,但他在审讯中一言不发,只是用那双金色的眼睛盯着审讯官,嘴角挂着神秘的微笑。
一周后,我出院了。绝味鸡爪的连锁店全部关闭,那篇《霸道总裁爱上我》的连载自然中断。媒体铺天盖地地报道这个案件,称其为“食品工业史上最骇人听闻的犯罪”。
我的记者朋友发表了一篇深度报道,大量引用了我提供的资料。我成为了揭发黑幕的英雄,收到了几家出版社的邀约,希望我写一本关于这次经历的非虚构作品。
但我没有接受。
我回到了出租屋,重新打开电脑。那个记录一切的文档还在,第四章的小说稿也在。
我看着那个未完成的恐怖故事,突然有了新的想法。这不是结束,只是开始。真正的恐怖不是那些诡异的仪式,不是那些金色的眼睛,而是人性的贪婪,是对捷径的渴望,是为了成功不惜一切的疯狂。
周永福说过,我和他一样,都是故事的创造者和传递者。
他说对了一半。
我打开一个新文档,开始写一篇新的小说。这一次,我不再为钱写作,不再迎合市场,不再逃避自己真正想写的东西。
故事的主角是一个二流作家,偶然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秘密,然后...
不,这样太直接了。
我删除开头,重新写:
“味道是有记忆的。每一口食物都承载着某种历史,某个瞬间,某段情感。但如果你吃下的,是别人最痛苦的记忆呢?”
写作过程中,我偶尔会看看自己的手。那些金色的纹路已经几乎看不见了,但在某些光线下,我还能看到一点点痕迹,像是一条永远无法完全擦去的记号。
有时在深夜,当我写作到忘我时,我会闻到一股淡淡的卤香,像是从记忆深处飘来。我会停下笔,深呼吸,让那股气味充满我的肺,然后继续写作。
我知道,那部分体验已经永远成为了我的一部分。那些外来的记忆碎片,那些极致的情感,那些触碰深渊的感受——它们都融入了我的意识,成为了我创作的养料。
周永福说得对,转化已经开始。
但这一次,是由我掌控的转化。我将那些恐怖的经历,那些金色的噩梦,那些近乎疯狂的体验,转化为文字,转化为故事,转化为对人性深渊的探索。
我写了一个月,完成了这本名为《风味记忆》的小说。它既恐怖又深刻,既诡异又真实。我将它发给了一家曾经拒绝过我的严肃文学出版社。
两周后,编辑打来电话,声音激动:“陈默,这是一部杰作!它让我想起了早期的斯蒂芬·金,但又完全是中国式的恐怖!我们要出版它,还要角逐今年的文学奖!”
我平静地道谢,挂断电话。
走到窗边,对面原本是绝味鸡爪店的地方,现在变成了一家便利店,普通的白色灯光,普通的商品陈列。
但我有时还会梦见那个月圆之夜,梦见金色的卤锅,梦见那些穿长袍的人影,梦见周永福那双发光的眼睛。
在其中一个梦里,他对我微笑,说:“你最终还是成为了传承的一部分,只是用你自己的方式。”
我醒来,没有恐惧,只有一种奇怪的平静。
我打开电脑,开始写下一篇小说的第一行:
“所有的营销都是故事,但有些故事,会反过来吞噬讲故事的人...”
窗外,月亮又开始变圆。
但我已经不再害怕月光。
因为我知道,真正的恐怖不在外界,而在我们内心——在我们对捷径的渴望,对成功的贪婪,对体验极致的执着。
而真正的创作,不是逃避这些黑暗,而是深入其中,然后带回光。
我继续写作,手指在键盘上飞舞,文字在屏幕上流淌。这一次,我不再是二流作家,不再是为钱写作的枪手。
我是陈默,一个曾经触碰过深渊,然后带着故事回来的人。
而我的故事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