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19章 第209天 370(2)(2/2)
莉娜走上甲板,递给我一杯热茶:“睡不着?”
“太多问题,太少答案。”我接过杯子,“莉娜,如果你发现某个真相,揭露它会伤害数百万人,但掩盖它会背叛另外239人,你会怎么选?”
她沉默良久,望着星空:“我父亲在MH370上。他是那二十位中国画家之一。”
我转过头,第一次真正看清她的脸——眼中那种锐利,原来不仅仅是技术专家的专注,还有一种更深沉的、被时间打磨过的痛苦。
“十一年来,我学习海洋工程、声呐技术、水下机器人,全部是为了今天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但每个字都像经过千锤百炼,“我不在乎真相会不会震撼世界,不在乎航空业会不会地震。我只想知道父亲最后时刻经历了什么,他有没有痛苦,有没有想对我说的话。这是生者的权利,也是死者的尊严。”
她看着我:“所以我的选择很明确:无论真相是什么,无论它有多丑陋,世界都需要面对。因为只有面对,才能真正愈合。”
我点点头,想起那个U盘里的最后一句话:“最长周期:十年。”
从2014年到2025年,正好十一年。如果“冬眠协议”指的是某种需要十年才能完成的进程呢?如果MH370的失踪不是一个终点,而是一个起点呢?
第二天清晨,航行器再次下潜。今天的目标是近距离检查那些集装箱。
高分辨率摄像机传回的画面令人震惊:这些集装箱被特别加固过,有防水密封和压力补偿系统。更奇怪的是,它们通过缆绳相互连接,形成了一个网格状结构。
“像是...水下基础设施。”莉娜低声说。
航行器的机械臂尝试取样,但集装箱外壳异常坚硬。最终,我们在一个集装箱的角落发现了一个标识牌,上面的字迹已被海水侵蚀大半,但还能辨认出部分字母:“...THEUS...INIT...”
普罗米修斯倡议。
“这些集装箱里是什么?”操作员问。
“需要打开才能确定。”莉娜说,“但我们没有授权进行侵入性操作,而且风险太高,如果里面是危险物质...”
“申请特别授权。”我决定,“同时准备取样工具。我们需要知道这里面是什么。”
申请发回吉隆坡,回复需要数小时。在此期间,航行器继续扫描周边区域。在集装箱阵列以西约两海里处,声呐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目标。
“尺寸...长约60米,翼展约65米。”操作员的声音开始颤抖,“轮廓符合波音777-200ER。”
控制室里一片死寂,只能听到设备运行的嗡鸣。
每个人都屏住呼吸,盯着屏幕上逐渐清晰的图像。那确实是一架飞机的轮廓,躺在海底,相对完整,没有明显的解体迹象。机翼、机身、尾翼...所有主要部件都在应有的位置。
“位置:39.1120°S,93.6012°E。”操作员报告,“深度:4190米。”
距离梁教授提供的坐标仅三海里。
4190米。04-19。
我的心脏剧烈跳动。
“拉近。”我的声音嘶哑。
摄像机缓慢聚焦。机身颜色是马航特有的深蓝和红,但油漆剥落严重。一个机翼部分埋入沉积物,垂直尾翼上的注册号...
“9M-M...”操作员调整对比度,“是9M-MRO。上帝啊,我们找到了。我们找到了MH370。”
控制室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,有人开始哭泣,有人拥抱。十一年,终于...
但我的目光锁定在飞机的一个细节上:货舱门。它半开着,不像撞击造成的变形,而像是有意打开的。
而且,货舱里是空的。
“准备派遣第二个航行器进行近距离检查。”莉娜命令,她的脸上交织着激动和困惑,“但为什么它这么完整?从三万五千英尺高空坠落,应该...”
“它可能没有坠毁,”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。是史密斯,他不知何时已登上考察船,“它可能被降落了。”
所有人都转向他。史密斯走进控制室,面容憔悴但眼神锐利:“我们刚刚破译了‘普罗米修斯倡议’的核心文件。这不是一场事故,也不是自杀或劫机。这是一次...转移。”
“转移?”莉娜重复这个词,仿佛无法理解其含义。
“2014年初,国际社会对某个国家的核计划施压达到顶峰,”史密斯缓缓说道,“该国秘密研发的浓缩铀需要紧急转移到安全地点。空运是最快的方式,但所有常规渠道都被监视。于是有人提出了一个疯狂的计划:利用一架民航客机作为掩护,在飞行途中转移货物,然后让飞机‘消失’。”
“你是说...”我感到喉咙发干。
“MH370的货舱里装载的不是普通货物,而是128公斤高浓缩铀,足以制造四到六枚核弹头。”史密斯的声音在寂静的控制室里回荡,“飞机按计划在印度洋上空与一艘改装潜艇会合,转移货物,然后继续飞行,最终以可控方式迫降在海面相对平静的区域。飞行员被承诺,事后他们和家人将获得新身份和巨额补偿,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开始新生活。”
“但飞机沉没了。”莉娜说。
“不,”史密斯摇头,“飞机按计划迫降了。但随后发生的事情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。一场未预报的风暴突然袭来,救援潜艇无法及时抵达。飞机在海面上漂浮了数小时,最终沉没。但在此之前,大部分乘客和机组...已经转移到潜艇上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我猛地站起,“大部分人转移了?那为什么十一年来...”
“因为这是一场必须完美的演出。”史密斯苦笑,“如果飞机被找到,真相可能泄露。如果乘客出现,计划就会暴露。所以他们都被安置在一个秘密地点,等待‘适当的时候’——可能是一个世纪后,当所有当事人都已去世,历史已将他们遗忘。”
“这太疯狂了。”莉娜的声音在颤抖,“239人,怎么可能全部保密十一年?”
“如果涉及国家安全层面的力量,就有可能。”史密斯调出一份文件,“我们有证据表明,至少七名乘客仍然活着,生活在不同的国家,使用新身份。但我们不能公开,因为那会破坏微妙的国际平衡,甚至可能引发...”
他不必说完。我们都明白:核扩散、国家间谍、国际丑闻...MH370的真相是一颗足以震撼全球的多层炸弹。
“那为什么现在重启搜索?”我问,“如果你们早知道...”
“因为我们不知道飞机制底在哪里,也不知道货物是否安全。”史密斯说,“那些集装箱...我们相信它们就是水下储存设施,用于存放转移的货物。但我们需要确认,需要确保这些材料不会落入错误的手中。”
我看着屏幕上那架沉默的飞机。十一年来,我们一直在寻找的答案,原来如此黑暗,如此复杂,远远超出任何人的想象。
“那些家属...”莉娜的眼中有泪光,“那些等待了十一年的家属...”
“有些真相,生者无法承受。”史密斯轻声说,“有时,仁慈的谎言比残酷的真相更好。这就是为什么有‘冬眠协议’——十年内不主动寻找,如果意外被发现,则启动掩盖程序。”
“但现在已经十一年了。”我说。
“协议已经失效。而且,有人开始打破沉默。”史密斯看着我们,“梁教授不是唯一发现异常的人。过去三年,至少有五位前调查人员遭遇‘意外’。有人想让这个秘密永远埋葬。”
航行器的摄像机正在近距离拍摄驾驶舱。玻璃破碎,内部布满沉淀物,但控制台基本完整。最令人震惊的是:飞行数据记录器和驾驶舱语音记录器都不在原位。
“黑匣子被取走了。”操作员报告。
当然。如果这是一次有计划的行动,他们不会留下关键证据。
“现在怎么办?”莉娜问。
我看着屏幕上的飞机,那架我们寻找了十一年的飞机。它就在那里,沉默,完整,充满了答案,也充满了更多问题。
“我们需要打开那些集装箱。”我最终说,“我们需要知道里面是什么,或者曾经是什么。然后...然后我们才能决定下一步。”
史密斯点头:“但请理解,无论发现什么,最终的决定权不在我们手中。MH370早已超越了航空事故的范畴,它现在是地缘政治、核安全和国际信任的交汇点。”
“我只是想知道,”莉娜擦去眼泪,“我父亲最后时刻是否痛苦,是否害怕。”
史密斯沉默片刻,然后说:“根据我们获得的信息,乘客被告知飞机出现技术故障,需要紧急海上迫降。他们被有序转移到救生艇,然后登上潜艇。整个过程...相对平静。没有暴力,没有恐慌。他们相信这是官方组织的救援。”
相对平静。相信是救援。
谎言包裹的善意,还是善意包裹的谎言?
航行器开始向集装箱阵列移动。机械臂准备就绪,准备切开第一个集装箱的外壳。
我走出控制室,需要新鲜空气。甲板上,海风凛冽。远处,另一艘船正在接近——是马来西亚海军的巡逻舰。
口袋里的手机震动,是女儿发来的照片:她站在学校舞台上,扮演一棵树,笑得灿烂。附言:“爸爸,我演得很好!你什么时候回家?”
我回复:“很快,宝贝。爸爸很快就回家。”
但我知道,有些旅程一旦开始,就无法轻易回头。MH370不仅仅是一架失踪的飞机,它是一个象征,象征着人类在面对无法承受的真相时,会选择编织怎样的故事来安慰自己。
十一年前,239人登上一架飞机,以为那只是一次普通旅程。
十一年后,我们发现,那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精心策划的失踪案。
航行器开始切割集装箱。火花在深海中闪烁,像黑暗中的萤火虫。
真相即将浮出水面。
但我们都不知道,自己是否准备好面对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