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勋和仲西巡,昧谷定秋(2/2)
附近的游牧部落起初充满敌意。他们骑着野马,举着石矛,在观象台附近徘徊,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,像在警告闯入者。和仲让人送去水囊与粮食,自己则坐在峭壁上,每日观测日落,用木炭在岩壁上画出日影的轨迹。有次部落的孩子掉进溪流,和仲纵身跃入水中救起孩子,冰冷的溪水浸透了他的衣袍,却让部落首领放下了敌意——他举着羊角杯,将里面的马奶酒一饮而尽,然后对着和仲行了个草原礼。
“我们跟着太阳游牧,”首领用生硬的中原话解释,指着迁徙的羊群,“太阳落得远了,就往南走;落得近了,就往北去。”
和仲指着岩壁上的日影图:“我能告诉你们,太阳何时落得最远,何时最近。那时,你们的羊最肥,草最茂,粮食也该收了。”他让人取出谷种,在溪流边开垦出一小块土地,演示播种的方法,“这东西,不用追着太阳跑,种在地里,秋天就能收获。”
观象台建成那日,和仲将西极圭立于台顶,玉圭与落日的方向严丝合缝。他开始每日观测:清晨记录太阳升起的方位,黄昏测量日影的长度,夜里则辨认白虎七宿的轨迹——奎、娄、胃、昴、毕、觜、参,像把银色的镰刀,横亘在西方的天际。
他发现日影在渐渐变长,从秋分时的基准线开始,每日增加一丝,像被无形的手一点点拉长。山谷里的胡杨树叶渐渐黄透,随风飘落,铺满谷底,像层金色的地毯;迁徙的鸿雁排着“人”字,从头顶飞过,鸣声在山谷里回荡,带着远去的苍凉。
秋分前一日,和仲彻夜未眠。他站在观象台上,见白虎七宿中的奎宿恰好升至天顶,像枚银色的玉斧,悬在深邃的夜空中。西极圭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与奎宿遥相呼应,仿佛在进行一场古老的对话。
次日黄昏,太阳如往常般沉入山谷。和仲盯着圭表的日影,看着它一点点拉长,最终与预先刻下的基准线重合——不多一分,不少一寸。他又望向天空,奎宿正随着落日缓缓沉向地平线,星光与落日的余晖交织在一起,温柔得像层薄纱。
“秋分至!”和仲高声宣布,声音在山谷里回荡,惊起一群晚归的飞鸟,“今日昼夜均分,鸿雁南归,草木黄落,正是收割储藏之时!”
他让人取来凿子,在观象台的岩壁上刻下观测结果:“秋分,日入奎宿,影长五尺三寸,昼五十刻,夜五十刻。”又刻下农事指引:“收割禾稼,晾晒仓储,修补羊圈,以备冬寒。”
游牧部落的百姓围过来看,当他们明白这岩石上的刻痕能告诉他们何时该迁徙、何时该储存牧草时,纷纷对着岩壁跪拜,像对待神明般虔诚。和仲趁机教他们搭建粮仓,用胡杨木做架,用羊皮做顶,既能防潮,又能防鼠;又教他们种植耐寒的粟米,在溪流边开垦梯田,利用水力灌溉。
“冬天来了,不用再往南飞那么远。”和仲指着刚种下的粟米,“这里的土地,能养你们。”
为了让历法与农术扎根西陲,和仲决定修建城邑。游牧部落的百姓踊跃参与,他们用石块垒墙,用胡杨木做梁,很快便在观象台附近建起了一片屋舍。和仲为它取名“白丘城”,取“白虎栖息,丘阜安宁”之意,城中设了观象署,让懂得星象的士兵留下;又设畜牧署,专门教导牧民改良羊群、储存牧草。
离别的时候,白丘城的谷仓里已堆满了新收的粟米,羊圈里的羊群肥硕健壮,胡杨木搭建的屋舍在秋风里透着暖意。部落首领送给和仲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,刀鞘上刻着太阳与奎宿的图案。“我们会照着岩石上说的做,”他拍着和仲的肩膀,力道大得像拍石头,“等明年鸿雁回来,我们会记着派人告诉你。”
和仲望着山谷里的金色胡杨,望着岩壁上的刻痕,望着远处草原上牧民们赶着羊群的身影,心中涌起一股踏实的暖意。他将西极圭留在观象台,让它继续守护这片土地的时序。“不必派人,”他笑道,“到了秋分,奎宿会准时告诉你们。”
队伍返程时,白丘城的百姓站在山口相送,孩子们举着用胡杨叶做的风车,在风中跑得欢。和仲回头望去,见观象台的影子在夕阳里与山谷融为一体,像枚巨大的玉圭,稳稳地扎在西方的土地上。
此时的西方,正值金秋,草原上的牧草结满了籽,牧民们哼着歌谣打草;田埂上的粟米弯着沉甸甸的穗,百姓们挥着镰刀收割,笑声在山谷里回荡,与雁鸣、风声交织在一起,像首丰收的乐章。而那座崭新的白丘城,正像颗饱满的种子,在昧谷的土地上,开始孕育冬日的安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