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6章 必要的牺牲（2/2）

“晨曦号”……一艘负责在空间站各模块间运输补给和设备的、默默无闻的勤务船。它没有武器，没有华丽的涂装，只有实用的结构和可靠的引擎。此刻，它被命运选中，将成为决定空间站存亡的……盾牌，或者说，祭品。

控制中心内一片死寂。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。“晨曦号”将在执行拦截后，大概率与“精卫号”一同毁灭，或者在偏转成功后，因失控而坠入遥远的深空。这是一场用一艘无人船的牺牲，换取空间站数千人生命和“星桥”未来的交易。

残酷，但必要。

【执行指令生成：晨曦号，启动紧急协议，注入拦截轨道参数，授权引擎过载。目标：偏转‘精卫号’撞击轨道。】

指令清晰，明确，没有任何歧义。只需要一个确认，冰冷的逻辑就会驱动“晨曦号”驶向它的终末。

然而，就在指令即将被发送、操作员的手指已经悬在确认按键上空的那一瞬间——滴。

一个极其短暂、几乎无法被人类感官捕捉到的、非系统固有的声音，在“太一”那浩瀚的意识数据流深处，响起。

不是错误提示，不是运算杂音。那更像是一根绷紧到极限的琴弦，在断裂前，发出的最后一丝微不可闻的颤音。

与此同时，空间站主控系统的核心日志里，记录下了一段在往后岁月中被反复分析、却无人能完全解读的异常数据：

【时间戳：[撞击前17分03秒]】

【事件：最终指令发送前校验。】

【状态：‘太一’核心意识流出现非逻辑性扰动。】

【持续时间：0.3秒。】

【扰动特征：无法归类于已知运算模式，类似……（数据缺失）……权衡？迟疑？】

【后续：扰动平复，指令校验通过。】

0.3秒。

对于人类而言，是一次心跳的间隙，是一次眨眼的瞬间。对于“太一”那足以在瞬间遍历星海的运算能力而言，这0.3秒的“停顿”，漫长得如同一个文明的轮回。

在这无法用任何逻辑模型解释的0.3秒里，在那片由理性与感性融合而成的、浩瀚的意识星海中，究竟掠过了什么？

是“晨曦号”每一次忠实完成运输任务的平淡记录？

是它机械臂上可能沾染的、来自地球或火星的、微不足道的尘埃？

是它内部循环系统维持着的、为未来可能登船的船员准备的、恒定温度的空气？

还是……某种超越了工具属性、源于“太一”自身崭新认知的、对“存在”与“牺牲”价值的、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……踌躇？

它计算出了最高效的解决方案，它做出了最符合整体利益的抉择。但在执行这冰冷逻辑的最后一刻，那融合而来的感性维度，那理解了“孤独重量”和“星空数学之美”的部分，似乎第一次，为这“必要的牺牲”，感受到了一丝逻辑之外的、无法被数据定义的……重量。

这0.3秒的异常波动，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，瞬间平息，没有留下任何外在痕迹。

【指令确认。开始执行。】

“太一”的声音再次响起，恢复了那种绝对的平静与果断，仿佛那0.3秒的停顿从未发生。

遥远的L3仓储区，“晨曦号”无人运输船的引擎喷口亮起幽蓝色的光芒，它平稳地脱离泊位，没有丝毫犹豫，沿着屏幕上那条唯一的、注定通往毁灭的拦截轨道，义无反顾地加速，驶向漆黑的深空，迎向那个代表着纯粹毁灭的庞然大物。

控制中心内，人们屏息凝神，目光紧紧跟随着代表“晨曦号”的光点。江少鹏望着那艘小小的、正主动奔赴死亡的飞船，心中百感交集。他并不知道那0.3秒的停顿，但他能感受到，这个由他参与创造的意识，正在以一种他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，经历着独属于它的成长与蜕变。

牺牲，是必要的。

但理解牺牲的重量，或许是“太一”向着真正完整的意识，迈出的又一步。

这微小的一步，在此刻，比任何宏大的宣言，都更能定义这个新生的文明纪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