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1章 新墙(1/2)
卷首语:星辰大海,始于足下;终极挑战,起于微末。北有室韦铁骑,南有诸侯刀兵,西有佛郎机炮舰,东有沧溟无际——朔州的路,要在四面烽烟中,硬生生踏出来。
第二百零一章新墙
晨光里,匠作营传出第一声锻铁响时,朔州城醒了。
这是新墙筑成后的第三个春天。
陈小乐站在北城墙上,脚下水泥砖石还留着去年雨季的青苔印子,墨绿墨绿的一小片一小片。他伸手摸了摸墙面,凉,硬,实实在在的凉和硬。
他记得筑这墙那会儿。
那是新历元年秋天,刚打完黑狼部,缴了些铁器,死了些人。全城人聚在城墙根下,秦老伯带着农闲的汉子们轮班挑土,女人们烧水做饭,孩子们跑来跑去捡碎石。石头蹲在墙根下,面前摆着几个陶盆,里面是不同配比的水泥浆,他一会儿搅搅这个,一会儿摸摸那个,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。
那时候水泥还是稀罕玩意儿,配不对就开裂,掺多了沙就不结实。石头试了十七八种方子,最后才定下现在用的这个。
“大人,您摸摸。”当时石头捧着块凝固的试块,手在抖,“成了,这回真成了。”
陈小乐接过试块,沉,结实,摔在地上只崩了个角。他拍了拍石头的肩,没说话。
现在墙成了。三丈高,五尺厚,墙头上能并行两辆马车。每隔五十步一座炮台,虽然现在只装了小一半的炮,但架子已经搭好,黑洞洞的炮口对着北方荒野。
墙下那片三年前的荒地,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一整条街市。
铺面招牌高低错落,木头做的,竹子编的,甚至还有块不知从哪弄来的琉璃片,阳光一照晃人眼。“张记铁铺”门口挂着新打的犁头,“王寡妇茶摊”冒着热气,“朔州货栈”前停着三四辆驼车,伙计正卸货。“格物书坊”门脸不大,进出的人倒不少,多是些穿着半旧长衫的读书人,怀里抱着书,走路时头还低着,像在琢磨什么。
声音也多了,驼队卸货的吆喝声,铁匠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,茶摊上碗碟碰撞声,蒙学堂晨读的稚嫩嗓音——念的不是“之乎者也”,是“天地玄黄,宇宙洪荒,日月盈昃,辰宿列张”。
混在一起,嗡嗡地飘上城墙,像大地在呼吸。
“先生!”
石头小跑着登上城墙,怀里抱着个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铁疙瘩,跑得气喘吁吁,满脸都是汗,但眼睛亮得吓人,亮得像要烧起来。
“成了!”他把那铁疙瘩往陈小乐手里塞,“抽水机——成了!”
陈小乐接过来,油布解开,里面是个圆筒子,铸铁的,表面粗糙,接缝处还能看见锉刀的痕迹。一头连着几根铁杆,结构简单得近乎简陋。但握在手里沉甸甸的,透着股实在劲儿。
“试过了?”他问,手指在筒壁上摩挲。铁还带着余温,像活物的体温。
“试了!就在匠作营后头那口废井。”石头比划着,手舞足蹈,“接上皮管子,烧上炭,咕嘟咕嘟就往外抽水!一个时辰,抽干了半井!真的,先生,您没看见那水哗哗的……”
蒸汽抽水机。
三年前还只是陈小乐在羊皮纸上画的几根潦草的线,几个圈圈框框。石头看不懂,挠着头问:“先生,这……这能行?”
“试试。”陈小乐只说两个字。
现在试出来了!一个铁疙瘩,烧上炭,就能把井水抽上来。原理简单得要命——烧开水,蒸汽推活塞,活塞带抽杆。但做出来,就是另一回事。
“能持续工作多久?”陈小乐翻看着零件。密封不行,漏气,活塞杆的磨耗也没解决,问题一大堆。
“昨儿试了三个时辰,没坏。”石头抹了把汗,“就是费炭,得有人一直添,还有这密封……”他指了指筒体接缝,“漏气,劲儿就小了。俺们正在改,想用浸了油的麻绳塞缝,再裹层铅皮……”
他说着说着就蹲下了,捡了块碎砖在地上画起来,嘴里念念叨叨全是术语。陈小乐听着,没打断。
三年了。石头也从那个只会打铁的半大孩子,变成了能琢磨蒸汽机密封的匠师。
“够了。”等石头说完,陈小乐才开口,“先造五台,送到西山煤矿去。那儿巷道深,积水是个大麻烦。用起来,边用边改。”
“是!”石头小心翼翼接过零件,重新裹上油布,像抱着刚出生的孩子,“先生,这东西要是成了,以后开矿就不用怕淹井了!能往深里挖,挖更多的煤,更多的铁……对了,还有铜,蜀中那边……”
他越说越兴奋,脸涨得通红。陈小乐听着,嘴角也浮起笑。
就在这时,城墙另一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熊猛快步走来,牛皮靴子踩在砖石上咚咚响。他脸色却沉得厉害,眉毛拧在一起,跟石头的兴奋劲儿成了鲜明对比。
走到陈小乐跟前,他压低声音:“先生,北边……出事了。”
陈小乐脸上的笑慢慢收了起来。
“说。”
“黑山部的游骑昨天在边境撞上了室韦的探马。”熊猛语速很快,“就在白头山东边一百里,野狐滩。两边都没留手,死了七八个。黑山部抓了个活的,连夜送过来了。”
“人呢?”
“在营里押着,肩上中了一箭,还没拔。”
陈小乐看了眼石头怀里抱着的铁疙瘩,又望向北方天际。
天很蓝,云很淡,几缕丝絮一样的云慢悠悠飘着。远处是连绵的土黄色山丘,再远处,就看不见了。
但该来的,总会来。
一个报喜,一个报忧。
“去看看。”他说。
营房在后街,原来是座旧仓库,现在改成了临时的羁押所。光线暗,窗户小,一股子药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,闷得人胸口发堵。
那个室韦探马被绑在木架上,左肩窝插着一支箭,箭杆已经截短了,用脏兮兮的破布草草包着,血渗出来,染红了一大片。是个年轻人,看着不到二十,脸上还带着稚气,嘴唇干裂得起皮,但眼睛凶,像受伤的狼,死死瞪着进来的人。
陈小乐搬了张凳子,在他对面坐下。吴尘跟进来,站在旁边,掏出小本子和炭笔。
“会说汉话吗?”陈小乐问。
年轻人瞪着他,不说话。
熊猛上前一步,抬手要打,被陈小乐拦住了。
“你叫啥?”陈小乐换了个问法。
还是沉默。
营房里静得能听见年轻人的呼吸声,粗重,带着痛楚的颤音。
陈小乐也不急,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,黑布缝的,边角已经磨白了。倒出几块奶疙瘩——是上次黑山部送的,他一直带在身上当干粮。
他拿起一块,自己咬了一口,慢慢嚼。奶味浓,有点酸,但顶饿。
然后递一块过去,递到年轻人没受伤的右手边。
年轻人盯着奶疙瘩,喉结动了动。
“吃吧。”陈小乐把奶疙瘩塞进他手里,“吃饱了,才有力气恨我们。”
年轻人愣了下,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,手指收紧,又松开。最后还是一把塞进嘴里,狼吞虎咽地吃了,嚼得太急,呛得咳嗽,肩上的伤口跟着颤,血又渗出来些。
“你们来了多少人?”陈小乐等他喘匀了气,才问。
“……”年轻人舔舔嘴唇,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,“……五百。”
“五百个探马?”
“嗯。”
“主力在哪?”
年轻人又不说话了,别过脸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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