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1章 站台的声音传承(1/2)
清晨五点半的镜海市火车站,站台的照明灯还泛着冷白的光,像撒在铁轨上的一层薄霜。公羊黻裹紧了身上洗得发白的蓝布外套,指节因为攥着那台老旧的录音笔而微微泛白——笔身的塑料壳已经有了裂纹,露出里面斑驳的铜色线路,这是她丈夫生前用了二十年的物件,现在成了她“声音博物馆”里最珍贵的藏品。
“公姨,早啊!”穿着藏青色制服的年轻列车员小陈推着清洁车走过,车轱辘在水泥地面上发出“咕噜咕噜”的轻响,打破了站台的寂静。他的胸前别着枚崭新的列车员徽章,阳光刚爬上站台顶棚的玻璃,在徽章上折射出一道细碎的金光。
公羊黻抬起头,眼角的皱纹因为笑意而挤在一起,她抬手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脸颊,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:“小陈早,今天还是跑城郊线?”
“是啊,”小陈停下脚步,往她手里塞了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,塑料袋上印着火车站旁“李记包子铺”的红色字样,“刚从李叔那买的,您趁热吃。对了,昨天您说的那个‘声音传承计划’,我们队里的年轻人都报名了,都想听听老站长当年的发车广播呢。”
公羊黻接过肉包,指尖触到塑料袋的温热,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。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录音笔,笔身上还留着丈夫手心的温度——当年他就是握着这台笔,在每一次发车前,对着麦克风说出那句“各位旅客,列车即将发车,请您抓紧时间上车”,声音里带着特有的沉稳与温和,像冬日里晒过太阳的棉被,让人安心。
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站台入口传来,一个穿着米白色孕妇裙的女人扶着腰快步走来,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。她的头发有些凌乱,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,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车票,车票上的字迹因为反复揉搓而有些模糊。
“您好,请问……请问去城郊的早班车是在这个站台吗?”女人的声音带着喘息,她抬起头,露出一张苍白却清秀的脸,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,显然是赶了很久的路。
公羊黻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,入手处是细腻的布料,却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:“姑娘,慢点走,别着急。城郊线的早班车还有二十分钟才到,你先在那边的长椅上坐会儿。”她指了指站台中间的蓝色长椅,椅面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烫,还留着前一天乘客落下的半张报纸。
女人感激地笑了笑,慢慢走到长椅旁坐下,她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,拧开盖子喝了口温水,喉咙里发出“咕咚”的轻响。公羊黻注意到,她的保温杯上印着一只卡通兔子,和自己孙女小时候用的那个一模一样,心里顿时生出几分亲切感。
“姑娘,这么早去城郊是有急事吗?”公羊黻在她身边坐下,把手里的肉包递了过去,“先垫垫肚子,空腹坐车对孩子不好。”
女人愣了一下,接过肉包的手顿了顿,眼眶突然就红了。她低下头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,声音带着哽咽:“我……我去城郊的养老院看我奶奶,她昨天摔了一跤,我怕……”说到这里,她再也忍不住,眼泪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孕妇裙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。
公羊黻拍了拍她的背,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鸟:“别担心,老人家身体硬朗着呢,肯定没事的。对了,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我叫林晓,”女人擦干眼泪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,“公姨,您呢?”
“我叫公羊黻,你叫我公姨就行。”公羊黻指了指自己手里的录音笔,“我在这火车站开了个‘声音博物馆’,专门收集各种和火车有关的声音,你要不要听听我丈夫当年的发车广播?”
林晓眼睛一亮,连忙点头:“好啊,我从小就喜欢听火车的声音,我爷爷当年就是火车司机,他总说……总说火车的鸣笛声像在唱歌。”
公羊黻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,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,熟悉的男声在站台上响起:“各位旅客,K123次列车即将从镜海市火车站发车,本次列车终点站为城郊南站,途经……”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力量,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又像是就在耳边低语。
林晓的身体突然僵住了,她手里的保温杯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温水洒了一地,在水泥地面上蜿蜒成小溪。她猛地抬起头,眼睛瞪得大大的,泪水再次涌出眼眶,这次却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:“这……这声音……”
公羊黻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,连忙捡起保温杯,问道:“姑娘,你怎么了?是不是哪里不舒服?”
“不是,”林晓抓住公羊黻的手,她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,“这声音……和我爷爷的声音一模一样!我爷爷叫林建国,当年就是这火车站的火车司机,三十年前在一次发车时失踪了,我奶奶到现在还在等他回来……”
公羊黻的心猛地一沉,手里的录音笔差点掉在地上。林建国——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,那是她丈夫当年最要好的徒弟,也是当年亲眼看着她丈夫为了救乘客而牺牲的人。当年丈夫失踪后,是林建国第一个跑来告诉她消息,也是他,默默帮她整理了丈夫三十年的发车记录。
“你……你是建国的孙女?”公羊黻的声音有些发颤,她仔细打量着林晓的脸,越看越觉得熟悉——那双眼睛,和林建国年轻时的模样一模一样。
林晓用力点头,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,照片上的年轻男人穿着笔挺的火车司机制服,笑容灿烂,旁边站着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人,手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。“这是我爷爷和奶奶年轻时的照片,怀里的是我爸爸。”
公羊黻接过照片,指尖拂过照片上男人的脸,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。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倒流,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跟在丈夫身后,一口一个“师傅”的年轻小伙子,看到了他第一次独立发车时紧张得手心冒汗的样子,看到了他在丈夫牺牲后,红着眼眶对她说“师母,您放心,我会替师傅照顾好您”的模样。
“建国他……”公羊黻深吸一口气,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,“他当年……当年为了救乘客,把自己的火车开去了危险路段,最后……最后再也没回来。”
林晓的身体晃了晃,她扶住长椅的扶手,才勉强站稳。原来奶奶这么多年的等待,终究是一场空;原来爷爷当年的“失踪”,是用生命换来了别人的平安。她捂住嘴,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,像被雨水打湿的羽毛,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就在这时,站台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,一阵熟悉的音乐后,传来了林建国的声音——这是公羊黻昨天特意交给广播站的录音,是林建国三十年前记录的发车声:“各位旅客,列车即将发车,祝您旅途愉快……”
林晓猛地抬起头,朝着广播的方向望去,眼泪模糊了视线,却仿佛看到了爷爷当年站在驾驶室里,专注地看着前方铁轨的模样。她慢慢走到站台边,伸出手,像是想抓住什么,又像是在和遥远的过去告别。
“爷爷,我来看您了。”她轻声说道,声音里带着释然,也带着思念,“奶奶说,她不怪您,她只是想知道您有没有好好吃饭,有没有好好睡觉……”
公羊黻走到她身边,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建国他是个英雄,他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更多的人。你放心,以后每年的今天,我都会在这里播放他的录音,让更多人记得他。”
林晓转过身,抱住公羊黻,泪水浸湿了她的蓝布外套:“谢谢您,公姨,谢谢您让我听到了爷爷的声音。我想……我想把爷爷的录音带回养老院,让奶奶也听听,让她知道爷爷一直都在。”
公羊黻点点头,从口袋里掏出一张CD,递给林晓:“这是我刻录的建国的发车录音,里面还有他当年和我丈夫的对话,你拿回去给你奶奶听吧。”
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了火车的鸣笛声,“呜——”的一声,悠长而响亮,像是在回应着站台上的思念。K123次列车缓缓驶入站台,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“哐当哐当”的声音,像是时光的脚步,一步步走向未来。
林晓接过CD,紧紧抱在怀里,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。她对着公羊黻深深鞠了一躬:“公姨,谢谢您,我以后会常来看您的。”
“好,”公羊黻笑着点头,眼角的皱纹里满是暖意,“我在这‘声音博物馆’等着你来,到时候我们一起听听建国的声音,听听这火车站的故事。”
林晓走上火车,在车门关闭的最后一刻,她回过头,对着公羊黻挥了挥手。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的脸上,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,她的笑容里带着希望,也带着对未来的期许。
公羊黻站在站台上,看着火车缓缓驶离,直到消失在铁轨的尽头。她握紧了手里的录音笔,笔身上的温度仿佛还在,丈夫和林建国的声音在耳边交织,像是一首跨越时空的歌,在这清晨的站台上,久久回荡。
小陈推着清洁车走了过来,看着公羊黻的背影,轻声说道:“公姨,他们会听到的,所有的思念,都会被听到。”
公羊黻转过身,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:“是啊,会听到的,一定会的。”
站台的照明灯渐渐熄灭,太阳已经升起,金色的阳光洒满了整个站台,给冰冷的铁轨、蓝色的长椅、老旧的录音笔,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芒。远处的火车鸣笛声再次响起,像是在回应着这份传承,也像是在诉说着这火车站里,那些关于爱、关于思念、关于传承的故事,还在继续……
突然,公羊黻的口袋里传来一阵震动,是她的手机响了。她掏出手机,屏幕上显示着“养老院”三个字,心里猛地一紧——难道是林晓的奶奶出了什么事?
她连忙按下接听键,电话那头传来了养老院护工的声音,带着几分激动:“公姨,您快来看看吧,林奶奶听到录音后,突然想起了好多事情,她还说……还说要找当年的老站长呢!”
公羊黻的眼睛一亮,连忙拿起放在长椅上的录音笔和背包,快步朝着站台出口走去。阳光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,和铁轨的影子交织在一起,像是一条条看不见的线,将过去与未来紧紧相连。
她知道,这站台的声音传承,还远远没有结束;那些藏在声音里的思念与爱,也会像这火车的鸣笛声一样,在时光的长河里,永远回荡……
走到站台出口时,公羊黻迎面撞上了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,他手里抱着一个厚厚的纸箱,里面装满了各种老旧的录音带和唱片。男人连忙扶住她,嘴里说着“对不起,对不起”。
公羊黻站稳身体,看着男人怀里的纸箱,眼睛突然亮了起来——那些录音带的外壳上,印着“镜海市火车站”的字样,显然是当年的老物件。
“你好,请问这些是……”公羊黻指着纸箱,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。
男人挠了挠头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:“哦,这些是我爷爷留下的东西,他当年是这火车站的广播站工作人员,这些都是他当年录制的火车声音。我今天是来把这些东西捐给‘声音博物馆’的,听说您在收集这些?”
“是我,是我!”公羊黻激动地抓住男人的手,“我就是公羊黻,‘声音博物馆’的创始人。太感谢你了,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太珍贵了!”
男人笑着点头:“我叫赵磊,我爷爷叫赵洪亮,他总说当年的火车声音是最好听的音乐,让我一定要把这些东西交给懂它们的人。”
公羊黻接过纸箱,抱在怀里,像是抱着一箱宝贝。她看着赵磊,又看了看远处的铁轨,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——她要把这些老旧的录音带和唱片整理出来,举办一场“声音展”,让更多人听到这些跨越时光的声音,让这些关于火车站的故事,永远传承下去。
“赵磊,你愿意和我一起整理这些录音带吗?”公羊黻看着他,眼里满是期待。
赵磊用力点头:“当然愿意,这也是我爷爷的心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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