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8章 中药铺的蝉蜕重逢(1/2)
蝉鸣声撕开七月的热浪时,东方龢正用竹筛滤着药渣。阳光透过中药铺雕花的木窗,在青石板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像撒了把被晒得温热的碎银子。空气中弥漫着当归、黄芪与蝉蜕混合的气息,苦涩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草木清香,那是“康”字药柜独有的味道——柜门上的铜环被岁月磨得发亮,刻着的“康”字笔画间,还沾着去年熬药时溅上的褐色药汁。
“东方大夫,这蝉蜕还要晒多久啊?”徒弟小周抱着个陶盆走进来,盆里摊着刚收集的蝉蜕,薄如蝉翼的壳在阳光下泛着浅褐色的光泽,边缘还带着点泥土的痕迹。小周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,扎着简单的马尾,额前碎发被汗水濡湿,贴在光洁的额头上。她是去年来药铺学徒的,最开始连药材都认不全,如今却能熟练地帮东方龢捣药、筛渣,只是每次碰到蝉蜕,眼神里总会多几分小心翼翼——她知道这蝉蜕对师父来说,不止是一味药。
东方龢抬起头,额角的皱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。她今年五十六岁,头发已经有了不少银丝,却依旧习惯用一根木簪把头发挽起来,露出光洁的额头。她的手上戴着一副洗得发白的蓝布手套,那是老伴生前给她做的,指尖处已经磨出了小洞,却被她用同色的线细细缝补过。“再晒半个时辰,等潮气都散了,就收进第三层抽屉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像被风吹动的药草,“记得别晒太久,蝉蜕性脆,晒过头就碎了。”
小周点点头,把陶盆放在门口的竹架上,转身又拿起墙角的扫帚,开始清扫地上的药渣。竹扫帚划过青石板的声音“沙沙”作响,与窗外的蝉鸣、远处巷口卖冰棍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,构成了老城区独有的烟火气。
就在这时,药铺的木门被轻轻推开,挂在门楣上的铜铃“叮铃”响了一声,打破了室内的宁静。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了进来,他约莫三十岁左右,身材挺拔,戴着一副细框眼镜,镜片后的眼睛温和而明亮。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,肩上还挎着一个帆布包,包上印着“市第一人民医院儿科”的字样。
“请问,这里是东方中药铺吗?”男人的声音很温和,带着点礼貌的试探。他环顾了一下药铺,目光在“康”字药柜上停留了片刻,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像是怀念,又像是愧疚。
东方龢放下手里的竹筛,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:“我是东方龢,请问您找我有事吗?”她注意到男人的白大褂袖口沾着点碘伏的痕迹,手指上还戴着一枚银色的婚戒,戒面被打磨得很亮,显然是经常摩挲。
男人走上前,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,递到东方龢面前:“东方大夫,我叫陆明远,是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儿科医生。这是我的名片,还有……”他顿了顿,像是在组织语言,“还有一件东西,我想您可能会认识。”
东方龢接过信封,指尖触到牛皮纸粗糙的纹理,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。她打开信封,里面除了一张印着陆明远名字和职务的名片,还有一片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蝉蜕——这片蝉蜕比普通的蝉蜕要大一些,边缘有些破损,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,在蝉蜕的腹部,还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小印记,像是用指甲刻出来的小小的“康”字。
看到那个“康”字的瞬间,东方龢的呼吸猛地一滞,手里的信封差点掉在地上。她抬起头,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:“这……这片蝉蜕,你从哪里得到的?”她的声音有些颤抖,戴着蓝布手套的手紧紧攥着塑料袋,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。
陆明远叹了口气,眼神里露出几分伤感:“这是我小时候的东西。二十多年前,我因为哮喘发作,差点窒息,是一个小哥哥救了我。他当时用蝉蜕和其他几味药材,临时给我熬了一碗药,还把这片蝉蜕放在我手里,说‘拿着它,哮喘就不会再犯了’。”他顿了顿,看着东方龢的眼睛,“后来我才知道,那个小哥哥,是您的儿子,东方康。”
“小康……”东方龢喃喃地念着儿子的名字,眼眶瞬间就红了。她转身走到“康”字药柜前,打开第三层抽屉,里面整齐地放着一沓沓用牛皮纸包好的药材,最里面,放着一个小小的木盒。她颤抖着打开木盒,里面装着的,全是儿子从小到大收集的蝉蜕,每一片都被精心地整理过,旁边还贴着小纸条,写着收集的时间和地点。其中一片蝉蜕,和陆明远带来的那片一模一样,腹部也有一个小小的“康”字,只是边缘更加破损。
“这是小康十五岁那年收集的,”东方龢拿起那片蝉蜕,声音哽咽,“那天他放学回来,浑身是伤,我问他怎么了,他说看到一个小男孩被几个大孩子欺负,他去帮忙,结果被打了。我当时还骂了他,说他不该多管闲事,可他却说‘妈,那个小男孩哮喘犯了,很可怜,我不能不管’。”她抬起头,看着陆明远,“原来,他说的那个小男孩,就是你。”
陆明远的眼睛也红了,他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相框,递到东方龢面前:“东方大夫,这是我和小康哥的合照。当年他救了我之后,我们还一起玩了几天,这张照片,是我妈妈当时拍的。”
东方龢接过相框,照片已经有些泛黄,上面是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,一个高大挺拔,一个瘦小玲珑,他们站在一棵老槐树下,笑得格外灿烂。高大的那个少年,正是她的儿子东方康,他的嘴角还带着一丝淤青,显然是刚被打过,却依旧笑得一脸阳光。瘦小的那个,就是年幼的陆明远,他手里拿着一片蝉蜕,紧紧地攥在手里。
“时间过得真快啊,”东方龢摩挲着照片,眼泪顺着脸颊滑落,滴在相框的玻璃上,“小康要是还在,今年也该三十八岁了。”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思念和遗憾——儿子在二十岁那年,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,当时他刚考上医学院,还没来得及穿上白大褂,就永远地离开了她。
就在这时,药铺的门又被推开了,铜铃再次“叮铃”响了一声。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跑了进来,她约莫五六岁的样子,扎着两个羊角辫,脸上带着点婴儿肥,手里拿着一个风车,风车的颜色是鲜艳的红色,在风里转得“呼呼”作响。
“爸爸,你怎么在这里啊?我找了你好久!”小女孩跑到陆明远身边,抱着他的腿,仰着小脸,眼睛亮晶晶的,像两颗黑葡萄。她看到东方龢,有些害羞地躲到了陆明远的身后,只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睛,打量着药铺里的一切。
陆明远蹲下身,摸了摸女儿的头,温柔地说:“朵朵,快叫东方奶奶。这位奶奶,是爸爸的救命恩人的妈妈。”
“东方奶奶好。”朵朵怯生生地叫了一声,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,递到东方龢面前,“奶奶,这颗糖给你吃,是草莓味的,可甜了。”
东方龢看着眼前的小女孩,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。她接过糖,剥开糖纸,把糖放进嘴里,一股甜甜的草莓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,冲淡了药味的苦涩。“谢谢你,朵朵,真甜。”她笑着说,眼角的皱纹因为笑容而显得更加柔和。
就在这时,小周突然叫了一声:“师父,您快看!”
东方龢和陆明远同时转过头,看向小周手指的方向——只见“康”字药柜的第三层抽屉,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打开了一条缝,里面的蝉蜕和儿子的乳牙,竟然在微微震动,发出细微的“嗡嗡”声,像是在回应着什么。
“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”陆明远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,眼镜都差点滑下来。
东方龢走到药柜前,慢慢打开抽屉,里面的蝉蜕震动得更厉害了,尤其是那片和陆明远带来的一模一样的蝉蜕,竟然缓缓地飘了起来,落在了陆明远的面前。与此同时,陆明远带来的那片蝉蜕,也从塑料袋里飘了出来,和那片蝉蜕合在了一起,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朋友。
“是小康,是小康在回应我们。”东方龢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,却笑得格外开心,“他知道你来了,他知道你没有忘记他。”
陆明远看着眼前的两片蝉蜕,突然跪了下来,对着药柜深深鞠了一躬:“小康哥,谢谢你当年救了我。这些年,我一直没有忘记你,我考上了医学院,当了一名儿科医生,就像你当年想做的那样。我会好好治病救人,不辜负你对我的期望。”
朵朵也学着爸爸的样子,对着药柜鞠了一躬,奶声奶气地说:“小康叔叔,谢谢你救了爸爸。我以后也要当医生,像爸爸一样,救好多好多人。”
就在这时,药铺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,紧接着,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:“东方大夫,在家吗?我来拿上次订的药!”
东方龢抬头一看,只见老中医拄着拐杖,慢慢走了进来。老中医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,头发全白了,却依旧精神矍铄。他是东方龢的师父,当年就是他教东方龢认药、熬药,也是他在东方康去世后,一直陪伴在东方龢身边,帮她走出了悲伤。
“师父,您怎么来了?”东方龢连忙擦干眼泪,迎了上去。
老中医看了看陆明远和朵朵,又看了看柜台上的两片蝉蜕,笑着说:“我就知道,今天会有贵客来。你儿子康康,当年可是个好孩子啊,不仅人善良,还聪明好学,可惜……”他叹了口气,话锋一转,“不过,看到明远现在这么有出息,康康也该放心了。”
陆明远站起身,对着老中医鞠了一躬:“老大夫,谢谢您当年教小康哥医术。如果不是您,小康哥也不会懂得那么多药材知识,也救不了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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