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8章 《皇帝的密谈》(2/2)
他猛地抬起眼,看向皇帝。
烛光下,皇帝的眼神平静,深邃,仿佛早已洞悉一切。
“不必惊讶。”皇帝摆了摆手,语气里带着一丝澹澹的疲惫,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了然?“朕是皇帝。这皇宫之内,天下之事,若朕真想知晓,总会有办法知道。何况……你当日在金殿之上,为了她,赌上王爵性命,那般决绝,那般不顾一切,本就不合常理。朕只是派人多查了查,问了问当日围场之中,你为救她所动用的……那个禁术。”
他顿了顿,看着萧绝微微变化的脸色,继续道:“‘生死相随契’,皇室典籍中确有记载的古老禁术。同生共死,感官互通,命运相连。若非情深义重,或至绝境,无人愿用。萧绝……”
皇帝的声音低沉下来,目光带着一种审视,也带着一丝……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:
“你告诉朕,你与她结下此契,是何时?是因何?”
空气仿佛凝滞了。
烛火噼啪跳动了一下。
萧绝放在膝上的手,缓缓握紧。
他没有立刻回答。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——皇帝知道了!他知道了契约的存在!他会怎么想?会如何处置?会认为这是对皇权的亵渎?是对皇室力量的觊觎?还是会……
然而,皇帝接下来的话,却出乎了他的意料。
“朕并非要怪你。”皇帝的声音很平静,甚至带上了一丝澹澹的……感慨?“情之一字,最是难解。当年你父王与王妃……也是如此。为了彼此,可以不顾一切。你身上,流着他的血。”
提到早逝的安王,皇帝的眼神有些飘远,似乎在回忆什么。
“至于这‘生死契约’……”他收回目光,重新看向萧绝,“虽是禁术,但用之正,则为守护,为羁绊,为至情至性。你用它救了她的命,也在今日,用它与她共同承担了那禁术的反噬。朕若因此责怪于你,岂非不近人情?”
萧绝怔住了。
他预想过皇帝得知此事的各种反应——震怒,猜忌,警告,甚至暗中采取手段切断契约……唯独没有想过,会是这样的……理解?甚至带着一丝赞许?
“陛下……”萧绝开口,声音有些沙哑。
皇帝抬手,止住了他后面的话。
“朕今日召你来,不是为了追究这契约之事。”皇帝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,语气也转为严肃,“国师提前发动,京城大乱,妖邪肆虐,百姓遭殃。此乃倾覆社稷之危,非比寻常朝争党同。”
他身体微微前倾,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:
“慕容婉虽已伏法,慕容家也将覆灭,但这一切的根源——国师玄玑,才是真正的祸首!他蛰伏数十年,图谋甚大。今日这黑烟、怪人,恐怕只是开始。月圆之夜未至,他便已按捺不住,可见其要么是狗急跳墙,要么……是准备了更可怕的后手!”
萧绝的眼神也冷了下来:“陛下所言极是。国师必须死。”
“不错。”皇帝缓缓点头,目光如同实质,落在萧绝脸上,“但对付他,非寻常武力或权谋所能及。他精通邪术,掌控诡异之力,寻常兵卒,甚至精锐,靠近都可能被其蛊惑、反噬,如同今日那些发疯自相残杀的禁军。”
“朕需要一个人。一个意志足够坚定,不惧邪祟,且……有能力、有决心、不惜一切代价,也要铲除这个祸国殃民妖道的人。”
皇帝停顿了一下,一字一句道:
“萧绝,朕选中了你。”
萧绝迎上皇帝的目光,没有丝毫退缩:“臣,义不容辞。”
“好。”皇帝的脸上,露出一丝极澹的、近乎欣慰的神色。但很快,又被更深的凝重取代。
他伸手,从书案的暗格里,取出一个明黄色的、用金线绣着龙纹的锦囊。锦囊不大,却显得异常沉重。
他将锦囊推到萧绝面前。
“打开看看。”皇帝说道。
萧绝拿起锦囊,入手微沉。他解开系带,从里面取出两样东西。
一样,是一道折叠整齐、盖着皇帝私人小玺(而非传国玉玺)的密旨。旨意内容很简单,却字字千钧:授权靖王萧绝,在应对国师玄玑及其党羽之乱时,可调动京城内外一切兵马、物资、人员,可征调皇室秘藏之特殊物品,遇紧急情况,可先斩后奏,便宜行事。凡有抗命、阻挠、通敌者,无论身份,皆可立斩。
这几乎是将整个京城,乃至部分皇室底蕴的临时最高指挥权,完全交给了萧绝!
另一样东西,则让萧绝的瞳孔勐地收缩。
那是一枚令牌。
非金非铁,入手温润,似玉非玉,呈深沉的玄黑色。令牌正面,阴刻着一个极其古老、扭曲的符文,萧绝不认识,但那符文却隐隐散发着一股让他都感到心悸的、仿佛能镇压邪祟的凛然气息。令牌背面,则刻着两个小字:镇渊。
“这是‘镇渊令’。”皇帝的声音在一旁响起,低沉而肃穆,“皇室代代相传的秘宝之一,据说是前朝某位得道高僧,以自身舍利融合天外陨铁所铸,专克阴邪鬼魅、惑心乱神之术。持有此令,可一定程度上抵御精神侵蚀,稳固心神。但也只是‘一定程度’,面对国师那等积年老魔,能发挥多大作用,朕亦不知。”
皇帝看着萧绝,眼神无比郑重:
“这道密旨,和这枚‘镇渊令’,朕今日交给你。”
“朕予你全权,予你信任,也予你……这或许能帮到你的倚仗。”
“朕要你,不惜一切代价,铲除国师玄玑,平息京城之乱!”
“为此,你可以动用任何手段,调用任何资源。朕,只要结果。”
萧绝握着密旨和那枚温润却沉重的“镇渊令”,感受着其中所承载的信任、重托,以及那几乎令人窒息的庞大压力。
他知道,接过这两样东西,就意味着接下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、却又必须完成的任务。意味着他将站在对抗那非人邪术的第一线,意味着他和他所珍视的一切(包括昏迷的云芷),都将面临前所未有的、无法预测的凶险。
但——
他缓缓站起身,将密旨和令牌重新放入锦囊,紧紧攥在手中。
然后,单膝跪地,甲胄与地面碰撞,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声响。
“臣,萧绝——”
“领旨!”
声音斩钉截铁,没有丝毫犹豫。
皇帝看着跪在面前的堂弟,看着他眼中那冰冷燃烧的决意,看着他一身风尘血迹却依旧挺直如枪的嵴梁。
良久,皇帝也缓缓站起身,绕过书案,走到萧绝面前,伸手,扶住了他的手臂。
“起来吧。”皇帝的声音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属于兄长的喑哑,“此去……凶险万分。朕,等你凯旋。”
萧绝站起身,与皇帝目光相对。
两人都没有再说话。
但有些东西,已无需言语。
信任,托付,责任,还有那隐藏在血脉深处、被权力和岁月掩埋了许久的、属于家人的一丝羁绊。
萧绝再次躬身一礼,然后,攥紧手中的锦囊,转身,大步走向门外。
脚步沉稳,没有丝毫迟疑。
皇帝站在原地,望着他消失在门口、融入夜色的背影,久久未动。
烛火摇曳,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投在空荡冷寂的墙壁上,显得孤独而沉重。
许久,他才缓缓坐回椅中,拿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,一饮而尽。
冰凉的茶水入喉,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。
他放下茶杯,目光投向窗外深沉的夜空,投向国师府方向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。
低声自语,声音轻得只有自己才能听见:
“父皇……您当年留下的祸根……”
“儿臣……这次,定要将其彻底拔除。”
“无论付出……何种代价。”
夜色,愈发深沉。
而手握密旨与镇渊令的萧绝,已然如同出鞘的利剑,带着皇帝的信任与重托,也带着自己必须守护的人和必须铲除的敌人,义无反顾地,走向了那场即将到来的、决定无数人命运的——
终局之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