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1章 左邻右舍新环境 大连处处是大连(1/2)
北约轰炸南联盟“误炸”我大使馆,许杏虎、邵云环等三位烈士罹难。举国上下愤怒声讨“北约”和克林顿美国政府的罪行,我和全国人民一样义愤填膺。若有战,招必回!我想起父亲说过的“三个担心”:美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,日本军国主义必将复活,国内叛徒内奸蠢蠢欲动。邪教又开始兴风作浪。
电视台举办《生活多美好》专题晚会,获得巨大成功。其中我创作的小品《醒》,由着名演员演出,苦口婆心催人泪下。我写的配乐诗朗诵《琵琶少女》,文采飞扬语重心长,由青年演员金铭朗诵。节目演出近百场,无数走火入魔的习练者转化。我受到副市长接见,也是我搬到新家的开门红。家里那边,姐姐走火入魔习练邪教,被带走拘留。那人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,斥责:“你看你姐姐热闹,你妈在我家里怎么办?”因为这次创作演出成功,我熟识司法部门主要领导和专项办公室负责人。刘萤小学班主任老师是监狱主要领导,都悉力帮忙。
姐姐头脑简单,陷入快转化更快,在保证不再反弹之后,被释放回家。那人拒不认可我们找人,说某警察和你姐要了几支血清,因此放人。我不和他争辩,人彻底转化回家,不失去公职比什么都好。我关注自己的小家庭,也关注天下芸芸众生。城市苔藓渤海湾赤潮小行星接近地球伊拉克战争。我当了三年“钉子户”,一刻不敢离开天津街,加上手头拮据,回趟小西山成了奢望。房子刚装修,人生地不熟,还不能离开,梦回小西山成了常态。也许在天津街呆久了,也许对新家的期望值太高,我越来越以为:侯一小区不属于大连,而是别的什么地方。
大连气候适宜,也有两个月的日子不好过。一是来暖气之前一个月,再是停暖气之后的一个月,白天还不如室外暖和。我们的房子东西向,不朝阳,阴冷潮湿。“立春”并不意味着春天到来,而是名义上的,如同那些名誉主席、校长之类。有时候刚到五月底,气候酷热。有时候到了六月中旬,还凉飕飕的。不冷不热暖风拂面,才是真正意义的春天。有人说,大连没有真正意义的春天。
我在永宁二十五中学上学时,一天中午,和劳动委员刘先伦同学晒完大草,躺在雨后热汽蒸腾的地上睡着了。起来之后,我右腿关节骨缝隐隐作疼。我“毕业”那年在生产队干活,一次顶着大北风到北海扛石头,右腿骨缝凸起一块,走路一瘸一拐。郝文章说,你十有八九患上了风湿性关节炎。好在我皮实,天天在井台上冲凉水,产生了以毒攻毒的疗效。我在岛上打坑道也犯过,也被冷水浴治愈。我在天津街做“钉子户”时,水源被动迁办控制,腿疼也冲不了冷水浴。
搬到新家之后,我火力再旺也过了不惑之年,架不住天天睡冰凉的水泥地。我右腿骨缝又凸起一块,一瘸一拐仍坚持锻炼。我在卫生间里大冲冷水,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,硬顶了回去。好赖是个家,我总不能睡一辈子水泥地,总得有张床。从天津街带来的那张床垫,代替了十几年椅子,早已塌陷。
我去家具市场买张大床垫,垫在大屋里女儿睡的大床上。我舍不得扔掉那张旧床垫,拖到楼下,让一个南方人由一米五宽改成一米二宽,准备再买一张小床铺在上面。那南方人也黔驴技穷,让我买张好床垫。在我的坚持下,他把床垫改小,用新弹簧将一处处塌陷支撑起来。这样一来,原来的凸起部位,又变成新的凸凹,还不如原来状态。别人扔在垃圾箱旁边的一张旧床垫,比我花钱加工的好许多。围观的人们说:“你不如把改好的床垫扔了,把这张床垫拣回去。”我无地自容,赶紧和南方人把床垫抬上楼。修理费,买一张好床垫错错有余。
晚上睡觉,我躺在“丘陵”上,怀里搂个大“疖子”。我把破床垫拖下楼,扔到垃圾堆。我继续睡水泥地,加强冷水浴,刘萤给我铺了好几床褥子。
我当初住在天津街时,如同置身于巨大的干扰器之中。我修炼得听而不闻视而不见,有亮就能写字,拿起笔就进入状态。现在条件好了,任何一点声音,都干扰我的思路。从早到晚,半座楼的居民们上上下下都经过窗外,厨房成了展示人间百态的窗口。一大早,“到工地看看”站在窗外平台边,拿着手机朝车,上工地看看”。
许多天过去,车一次没来。从此后每天傍晚,他先到疏港路车站接人回来,再到车家村车站接人。他家厨房里麻将“哗啦啦”声,一直响到天亮。
刚搬来时,对门“太极拳”西装革履,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岿然。
据说此人功夫十分了得,给神州酒店老板当保镖,几十个人近前不得。他和刘萤过招表演“太极推手”,将他家立在过道里的一床废稻草垫子,不断朝我们这边推,又不断被刘萤推回去。他在酒店里当消防安全员,很满足每个月七百元钱工资,自信地,“吃饭没问题,酒店每天还管三顿饭”。没几天,草垫子没动“太极拳”下岗,吃饭成了问题。他每天吃半匝挂面,半年瘦了二十多斤。
他开出租车怕被歹徒抢劫杀害,蹬三轮车怕掉价,只想当老板。有人介绍工作,他开出三个“必须”条件:老总必须是单身女人,他必须当副总,必须和女老总产生爱情。他终日闭门不出,那天满面春风来敲门,腰间挂个小孩玩具般的小手机,说:“我当了副总,承包开山造地,正在组织工程队,准备开往工地,你为我起草有关施工规章制度等文件。”我很为他高兴,按要求认真写完。
我写的规章制度被他全部推翻,口授让我纪录,成了情书那类东西。我揣摩,他所在的公司老总,肯定是个独身女人,和他产生爱情正在热恋。我问是否修改,他武断地说一个字不改,又加了两句煽情话,兴冲冲地拿去打印。
没几天,他腰间小手机没了,工程黄了,还没处报销路费。
绝症“城管”每天在窗口唱“卡拉OK”,《我多想再活五百年》。“一本正经”的娇妻打了一夜麻将,被“麻友”拐跑。分手前他深情叮嘱:“小蕊,再打麻将别让人蹁了,多穿点衣服小心感冒……”小胖媳妇三天两头背了沉甸甸的玻璃丝袋子去银行,每次存钱二十万。每逢活讯,一辆红色“宝马”轿车停在楼下,下来一个身高两米戴墨镜穿皮大衣的男人,据说是“黑社会”,对楼上喊:“马蛋!马蛋!”肥壮的“马蛋”秃头锃亮,穿肥大红裤子,上身赤裸青龙盘绕,一边答应一边下楼。他钻进轿车,去某渔港“叫行”,实则“欺行霸市”。
任劳任怨的“苹果脸”,每天去菜市场买菜,给上高中的儿子做饭。秋天,他扛一麻袋萝卜上楼,切条腌好,端着大盆到楼下阳面水泥台上晾晒。小西山人形容懒惰的人“横草不拿竖草不动”,大连称“横草不拿竖草”。他妻子横草不拿竖草,是跳舞高手,从来不管儿子。儿子被名牌大学录取,“苹果脸”如释重负,扬眉吐气昂首挺胸双手叉腰,在平台上走了许多个来回。他又到楼下走了一大圈,虽然什么没拿,气喘吁吁地好不容易上来。那天,“马蛋”拿了一只新足球和一枝签字笔敲门,我以为让我题字。他儿子是球迷,一次偶然机会得到一只球星签字的足球,视为至宝。“马蛋””妻子收拾家打扫卫生,也把足球上面的字擦得干干净净。妻子没法向儿子交代,他让我题字,以假乱真蒙混过关。
每天早上,从东厢楼顶射下一缕阳光,像舞台上打半个小时追光,得天独厚地照亮厨房。几个老太太追赶太阳,从各门洞鱼贯而出,将厨房遮挡。
“大嗓门”声音洪亮眼神不好,楼下上来个走亲戚老太太,她盛赞老太太头发又密又黑,招来大家赏鉴。这引起对方极大反感,原来戴的假发。她告诫几个伙伴:“咱们说话小点声,挡了人家窗户,好不乐意了。”瘦老太太不以为然:“他是农村的,破床垫都舍不得仍,改一改还用。”矮个老太太什么都知道,神秘地说:“这家男人当民工,盖了三年楼工地没给钱,春节前爬吊车要钱,掉下来摔断腿,一直在家里养伤,不给报销药费。”她们七嘴八舌地争论,说腿摔断了还能扛两袋水泥上楼?刘姥姥惋惜地说:“小媳妇长的真好看,找了个民工。”
“大嗓门”耳聋打岔:“每个星期,我儿子儿媳妇都带我下一回馆子。我不去,媳妇非让去不可。花那么多钱吃了那么多好东西,都得变成粪。”“她家儿女好”是“女版董千溪”,说:“我家儿女好,我把馆里的好东西都吃够了。”
刘萤要出去干预,被我劝止。几个老头坐在马扎凳上,把平台围墙当靠背,手扶栏杆朝下看,像坐在旅游车上观光。据说胖老头是处长,在窗外锻炼身体脱了外衣,挂在厨房外面栏杆上。散发浓烈老人味的衣服近在咫尺,我做的饭菜也有老人味,如同放进“老人牌味素”。九十岁的“两角钱”不断对来往行人申诉:“我每天给这家农村人两角钱,要不是不让我在这儿坐。”“罗锅子”老头当过架子工,和几个老头像搜集文物一样,挨家普查木头、铁丝、螺丝、油毡纸,在窗外搭座棚子,彻底将窗户挡住。每天,几个老头在里面抽烟,唠嗑,吐痰。
晚上,我将小房拆除,把木板等材料全部扔进楼下垃圾堆。
天亮后,我客客气气地对“两角钱”说:“大爷,窗外平台是公共场所,我没有权利不让你在这儿坐,更没收你两角钱。”两角钱”连连陪礼道歉。他儿子和他要房子,他用拐杖打儿子,被儿子推个仰面朝天。他嚎啕大哭要跳楼,被我劝阻。我们在窗外安装晾衣架,等刘萤端衣服出去晾,已被人占得满满。
两个女人为了抢晾衣架打起来,刘萤还不能拉架。这和日、俄在大清国打仗还得保持中立,何其相似乃尔。刘萤不再客气,把别人晾的衣服推到一边。
有个女人出言不逊:“你们农村人这么不讲理!”刘萤针锋相对:“我生在天津街长在天津街,农村人就该你欺负?”楼上“马蛋”也是天津街动迁户,和刘英雄是发小。他做证就是铁证如山,没人再敢欺负我们“农村人”。
楼那端平台下,一个患严重肾病的男人病入膏肓。除了几个老太太给他送点饭再没人管,八天后生命耗尽。这边平台上,躺着一只奄奄一息被主人遗弃的小狗,牵动半座楼居民的心。人们大发慈悲送温暖献爱心,为狗搭棚子盖小房,喂水喂食。有人给小狗送了件八成新的小童装,小狗死后送了几朵小白花。
人们宁肯绕到东边楼梯上下楼,也不肯为小狗收尸,我提走埋了。
楼上房主将房子租给一位叫小景的小姐,带个吃软饭的“软饭男”。他们昼伏夜出,凌晨三点归巢。小景的高跟鞋“咯噔咯噔”敲击预制板,似在敲击薄薄的鸡蛋壳。他们在厨房“嘎吱嘎吱”切东西,喝酒唱歌调情到天亮。他们搞“半夜鸡叫”疯狂做爱,整座楼摇晃,白天死了般安静。我每上去干预一回,他们不多不少安静三天。“软饭男”在卫生间里冲击得“哗哗”响,似一头大牲畜在方便。“软饭男哗哗”完接着又“哗哗”,小景在搞“倒骑驴”。
“软饭男”往地板泼了杯残茶,水顺缝隙漏到被子上,我又上去敲门。他们忘记关浴缸水龙头,水满则溢淌到楼下。不知道“软饭男”软饭要吃多久,小景的鸡能做多久。笑贫不笑娼花开堪折直须折,这年月干什么都没乱。
“冬泳”三九天穿短裤半袖衫,“欲与天公试比高”,背了脚蹼下楼,骑自行车到星海湾冬泳。到了楼下他仰起脖子,往喉咙里面狂倒“六神丸”。
“冬泳”大声小气打电话:“老巴走了吗?我半个小时肯定到!”那一次他又打电话:“老巴走了吗?我半个小时肯定到!”“老巴”老婆说:“早走了。”他不高兴:“他怎么不等我一起走?”老巴”“老婆说:“昨晚半夜十二点半……”“冬泳”火冒三丈:“他彪了?去那么早干什么?”“老巴”老婆说:“他犯了心脏病,再不回来了……”“冬泳”蔫了,上楼回家。他提醒邻居:“千万别在晚上喝酒,犯了心脏病谁都不知道。”冬泳”不再冬泳,晚上不再喝酒。
早上四点半钟,楼上“砰砰”响,谁在捣大蒜泥养生?楼下传来沉重的“扑通扑通”声,朝鲜打糕?少数民族“舂米”?我楼上楼下探究,无功而返。
中秋节之夜,我们一家三口拿了望远镜,到四十五中学操场上赏月。城市里璀璨的灯光,让天上一轮明月黯淡无光,还不如十五瓦灯泡。城市不需要月光仍需要唐诗,我已经无缘“床前明月光”。二十年前的中秋节之夜,连队转岛训练,我和刘忠贵、罗春华留守,在营区院子里喝酒赏月。我讲牛郎织女的故事,营区外传来一声牛叫。我讲嫦娥和吴刚的故事,毛主席的诗词“泪飞顿作倾盆雨”,顷刻间大雨倾盆。我们刚把桌子搬回屋里,雨过天晴,月亮更明更亮。我们又把桌子搬到外面,继续喝酒赏月。明月依旧物是人非。罗春华复员回到湖南,从此后天各一方。刘忠贵十年前罹患胃癌,英年早逝。小西山的月亮、海岛的月亮、古今中外的月亮,都是同一轮月亮。万万古来同一月,斫不尽、广寒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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