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0章 这人得深交!(2/2)
屋里,一个和他有七分相像但眼神更显沉着精明的中年男人,正坐在八仙桌边端着一个盖碗茶小口喝着。
这人正是许大茂的爹——许正国。
“回来了?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。”许正国放下茶杯,杯盖和杯沿碰撞发出一声轻响。
他抬眼打量着儿子。
“事儿办得怎么样?李副厂长那边怎么说?”
他一边问一边俯身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用蓝布手帕包裹的、沉甸甸的东西,小心翼翼地在桌上展开。
灯光下,两根黄澄澄的东西发着温润又诱人的光。
是小黄鱼。
“这是我托人给你换的,找个机会悄悄塞过去。记住,这事儿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。”
许大茂看着那两根金条,眼睛一下子就红了。
他没有去接,反而伸出手,一把将许正国准备包起金条的手推了回去。
“爸!收起来...收起来吧!”他的声音透露出无奈。
许正国愣住了。
“你这是做什么?嫌少?我跟你说,现在这光景,能弄到这两根已经……”
“少?”许大茂气得笑出声。
“爸!我差点就让这两根玩意儿给送进阎王殿!”
“你胡说什么!”许正国脸色一沉,心中也是一惊。
“我胡说?”许大茂把今天在吴硕伟那里受到的“教育”,原原本本地倒了出来,甚至没有
省去了自己出糗的部分。
“人家说了,我一个工人编制,想一步登天当上干部,那是做梦!这两个身份之间隔着一道天堑,正常来说得从最底层的办事员干起,没个十年八年想都别想!”
在当下的社会体系里,干部和工人是两条泾渭分明的路。
工人拥有被尊重的社会地位和稳定的铁饭碗,但上升渠道极为狭窄。
而干部,哪怕只是个小小的科长,也意味着进入了另一个阶层,手握权力和资源。
从工人编制转为干部编制,其难度不亚于鲤鱼跳龙门。
“还有!我这个放映员,全厂就我一个!这是我的命根子?屁!这是拴着我的狗链子!我要是真当了科长,谁去给几千号工人放电影?工人们能答应吗?厂领导能答应吗?他们只会把我按死在这个岗位上!”
“最要命的是成分!”许大茂越说越激动,指着那两根金条。
“您还想着让我跟娄家的姑娘处对象,您知道娄家是什么成分吗?”
“大资本家!这在档案上是洗不掉的黑点!我一个资本家的女婿,去当宣传科的科长?我宣传什么?宣传资本主义的好处吗?人家不把我当成敌特分子抓起来,就算我们祖坟冒青烟了!”
“成分论”是这个时代悬在每个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
一个人的家庭出身,决定了他的政治前途、社会评价乃至婚姻选择。与一个“历史有问题”的家庭联姻,无异于主动给自己套上政治的枷锁。
“还送礼!”许大茂的声音都劈了。
“人家吴硕伟说了,李副厂长那种人就算收了我的东西,也只会把我当枪使!让我去干那些得罪人的脏活累活,等出了事就第一个就把我推出去顶罪!到时候我人进去了,他说不定还在全厂大会上批判我,骂我思想腐化堕落,辜负了组织的培养!”
“我们爷俩,在人家眼里就是两个揣着金元宝往屠宰场跑的猪!又肥又蠢!”
一通话吼完,许大茂撑着桌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——胸口剧烈起伏。
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死寂,只听得见座钟“滴答、滴答”的走动声。
许正国比儿子更懂人情世故,可他一直是用旧社会的眼光和规矩在盘算这件事,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,有礼能通关节。
吴硕伟那几句话,通过儿子的嘴复述出来把他所有的幻想都捅了个对穿。
工人编制和干部编制的鸿沟……技术岗位的不可替代性所带来的禁锢……还有最致命的……成分问题!
这些都是新社会的新规矩,是他这个从旧时代过来的人,一知半解甚至压根没放在心上的雷区。他以为自己运筹帷幄,结果却是亲手在给儿子挖坟坑。
“这个……吴硕伟……”
许正国过了很久,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。
“他…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“他是个怪物!”许大茂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。
“他的眼睛就跟刀子一样,什么都瞒不过他!说话能把人给说死!”
许正国缓缓地摇了摇头,将小黄鱼用布重新包好塞回了桌子底下最阴暗的角落。
“儿子。”他抬起头,浑浊的眼睛里闪着一种许大茂从未见过的光。
“这个人,你以后必须深交!不惜一切代价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