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3章 人均寿命很低(2/2)
老人颤抖着接过信封,信封上的字迹被他的汗手浸得有些模糊,他捏着信封的边角,手指抖得厉害。
他摸索着打开信封看了眼,又把信封郑重地递给露西,用生硬的斯瓦希里语说了句什么,声音沙哑得很。
露西抹了把眼泪,翻译道:“爸爸说,谢谢你,善良的中国老板。你对我们的好,我们记一辈子。”
李朴摇了摇头,喉咙有点发紧,说不出话。
他看着屋里的一切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,闷得发慌。
露西的母亲操劳了一辈子,住的是漏风的铁皮屋,穿的是打补丁的衣服,连一瓶正规的降压药都舍不得买,最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,连句遗言都没留下。
而他自己,住着带院子的海边洋房,开着几十万的越野车,冰箱里塞满了新鲜的蔬果和肉,和这里的生活,像是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河,河这边是安稳,河那边是挣扎。
一个穿红布衫的女人挤过来,是露西的姑姑,脸上还挂着泪痕,眼眶红肿得厉害。
她对着李朴深深鞠了一躬,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斯瓦希里语说了半天,露西在一旁哽咽着翻译:“姑姑说,昨天半夜我妈妈喊头晕,邻居们都来帮忙抬,可我们没有车,只能用木板抬着往医院跑,跑了快四十分钟才到,医生说……说要是早十分钟到,说不定还有救。”
李朴的心更沉了,像坠了块冰。
他想起自己上个月发烧到三十八度,萨米开着皮卡送他去华人医院,只用了十分钟就到了,医生拿着体温计的时候,还说他来得及时。
而在这里,十分钟的车程,因为没有车,就成了生与死的距离。一条鲜活的生命,就因为这十分钟,没了。
他扫了眼屋里屋外的人,忽然发现不少中年男女都挺着圆滚滚的啤酒肚,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,像蒙了层油布,连露西的父亲,虽然瘦得脱形,脖颈处也能看出轻微的肿胀,那是长期高血压的征兆。
王北舟把物资放在门口的石墩上,几个邻居立刻围过来帮忙搬,都是些精瘦的男人,胳膊上却没什么力气。
他注意到其中两个才三十多岁的男人,却挺着像怀孕六个月的肚子,走路时脚步发沉,像拖着什么重物,搬着半袋面粉就喘得直不起腰,额头上的虚汗顺着脸颊往下淌。
墙角蹲着几个瘦弱的孩子,睁着大眼睛看他们,王北舟心一软,从口袋里掏出些零钱分给他们,孩子们接过钱,立刻攥在手里,撒腿就往巷口跑。
王北舟好奇地跟过去看,只见孩子们跑到巷口的小摊前,踮着脚买了裹着油纸的油炸三角饺,趁热咬开一个小口,烫得直跺脚,却还是狼吞虎咽地吃起来,油星子顺着嘴角往下滴,滴在洗得发白的衣服上,也毫不在意。
“这油炸的东西,他们天天吃?”王北舟拉过露西,指着小摊的方向,小声问。
露西点了点头,声音带着化不开的苦涩:“便宜又管饱。菜市场里的剩菜剩饭,或者过期的面粉,炸一炸就能卖,一块钱能买三个。大家都知道吃多了不好,可玉米糊稀得能照见人影,填不饱肚子,只能买这个顶饿。”
李朴顺着王北舟的目光看去,巷口的小摊支着一口发黑的铁锅,锅里的油冒着青烟,泛着不正常的黄色,老板穿着油污的围裙,正把成团的面糊扔进锅里,“滋啦”一声,炸成金黄的块状,油烟裹着刺鼻的香味,飘出很远。
几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孩子围在摊前,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硬币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翻滚的食物,喉咙不停蠕动着。
“这边的人,大多都是这样过活。”露西的姑姑走过来,听见他们的对话,主动用生硬的中文说道,“新鲜蔬菜要论根买,一斤番茄能换五个炸三角饺;肉更贵,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口。只有油炸的东西最便宜,一顿能顶两顿。”
她说着,指了指屋角一个蜷缩着的男人:“我男人就是吃这个吃坏了身体,三十岁就查出高血压,去年中风了,现在半边身子都动不了,连碗都端不起来。”男人的右胳膊无力地垂着,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,看见他们看过来,只是木然地移开目光。
中午,露西的父亲让邻居帮忙做了饭,留李朴和王北舟一起吃。
饭菜很简单,一碗浑浊的玉米糊,上面飘着几粒盐粒,一盘炸得发黑的土豆块,外皮裹着厚厚的面粉,还有李朴带来的牛奶,被小心翼翼地倒在几个豁口的瓷碗里。
炸土豆块咬开一个小口,里面只有一点生硬的土豆芯,油味重得发腻,呛得人喉咙发紧。
大家吃得很安静,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,没人说话,连孩子们都只是埋头扒拉着玉米糊,偶尔夹一块炸土豆,慢慢嚼着。
露西的父亲颤巍巍地给李朴盛了碗玉米糊,用生硬的中文说:“吃,热……好吃。”
李朴接过碗,碗沿烫得他手指发麻。他舀了一勺玉米糊放进嘴里,带着点陈粮的霉味,剌得嗓子发疼;又夹了一块炸土豆,油腻得难以下咽,几乎要吐出来。
可他看着老人满是期待的眼神,看着孩子们盯着他碗里的炸土豆咽口水的样子,还是硬着头皮吃了半碗。
他忽然明白,露西母亲的高血压和心脏病,根本不是偶然——长期吃这种高油高盐、营养不良的食物,身体就像被虫蛀的木头,早早就垮了。
这碗难以下咽的饭菜,藏着的是他们对抗饥饿的无奈,是底层人最沉重的挣扎,也是悄无声息催垮生命的毒药。
饭后,李朴拉过露西,从钱包里又抽出两万先令递给她:“你这几天不用去上班,在家好好陪你父亲,处理好后事。工资我照常给你发,有什么需要帮忙的,比如要找车或者买东西,随时给我打电话,二十四小时开机。”
露西接过钱,眼泪又掉了下来,砸在钱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,她哽咽着说:“老板,谢谢你……你对我太好了,我以后一定好好干活,给你做最好吃的中国菜,报答你。”
走回停车的地方,王北舟一直没说话,脸色沉得很。
正午的阳光很烈,把土路上的油污晒得发烫,空气中飘着油炸食品和腐臭混合的味道,呛得人直皱眉,忍不住想捂鼻子。
巷口的小摊前,几个中年女人正围着老板抢刚炸好的面团,她们的肚子撑得像个圆皮球,走路时要微微后仰才能保持平衡,可手里还是紧紧攥着油纸包,生怕被人抢了去,脸上满是急切。
“朴哥,他们不是不想吃健康的,是根本吃不起啊。”王北舟的声音发哑,像是被油烟呛到了,“刚才我问了露西,新鲜的青菜要五百先令一斤,比猪肉还贵,只有逢年过节才能买一小把。平时只能吃这种油炸的,至少能吃饱,不用饿肚子。”
他指着一个正在啃炸面团的小男孩,孩子才七八岁,瘦得只剩一把骨头,肚子却已经有些凸起,像个小皮球,嘴角的油蹭到了脸上,像画了道黑线,却吃得无比香甜,眼睛里满是满足。
李朴没说话,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,冷气吹在脸上,却驱不散心里的燥热。霸道巡洋舰的引擎发动起来,驶离贫民窟,路边的铁皮屋渐渐被整齐的商铺取代,空气也变得清新了些。
王北舟忽然指着窗外一家华人超市:“朴哥,咱们下次来的时候,多带点米和面粉过来吧,再买点常用的降压药和止痛药,虽然帮不了所有人,但能帮一点是一点,总比看着强。”
李朴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,点了点头:“明天让阿莎去华人药店买两箱常用药,再去粮店搬十袋大米,下次咱们一起送过去。”
他顿了顿,看着窗外掠过的凤凰树,花瓣落在车窗上,被风吹得打转,“但我们能做的,也只有这些了。这里的苦,是扎在根里的——没有稳定的收入,没有便宜的新鲜食材,没有便捷的医疗,光靠我们这点东西,救不了所有人,甚至连治标都难。”
傍晚,李朴正在院子里浇花,手机响了,是露西打来的,声音比早上平静了些,却还是带着浓重的鼻音:“老板,谢谢你送的钱和东西,我买了些米和油,还买了块布给妈妈做寿衣,够家里吃一阵子了。邻居们都夸你是好人,说要给你祈福。”
电话里,还能听到邻居们低声说话的声音,夹杂着几声咳嗽,和孩子们的哭闹声。
“露西,好好休息,照顾好你爸爸,别急着上班。”李朴把浇花壶放在一边,声音放得很轻,“有什么事,比如需要人手或者车,随时给我打电话,别跟我客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