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9章 百家米(2/2)
刘寡妇尖叫一声,将口袋狠狠摔在地上,米粒洒了一地。
她连滚爬爬地冲出家门,要去村东头找韩老头拼命。
刚跑到村中晒谷场,她就看到了更加诡异骇人的一幕。
只见平日安静的晒谷场上,此刻竟或坐或站,聚集了七八个村民!
有男有女,都是最近一两年内,家里曾出过重病或灾祸、也曾讨过百家米的人家!
他们如同铁蛋一样,眼神空洞,动作僵硬迟缓,皮肤呈现出不同程度的青灰色。
他们围成一个松散的圈,面朝村东韩老头家的方向,一动不动,如同在等待着什么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、令人作呕的土腥气。
一个曾受过韩老头“米”恩惠的老汉,缓缓转过头,用那双浑浊发灰的眼睛“看”向刘寡妇,嘴角咧开,露出一个僵硬诡异的笑容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:“吃……了米……就是……一家……人了……等……韩爷……收割……”
收割?收割什么?
刘寡妇顺着他们的“目光”望向韩老头家。
暮色中,那栋孤零零的房子,在昏暗的天光下,轮廓模糊,却仿佛散发着比夜色更浓的恶意。
她想起韩老头家那些格外黑壮的庄稼,想起村里关于他家米有怪味的传言……
一个完整而恐怖的链条在她脑中炸开——韩老头根本不是在种庄稼!
他是在用这种邪恶的“尸谷”,借着“百家米”祈福的由头,种在活人身上!
吸食活人的生气、福运,乃至……生命!这些变得如同泥塑木雕的村民,就是他种下的“庄稼”!
铁蛋,还有晒谷场上这些人,都是他田里等待“成熟”的作物!
而所谓的“收割”……
刘寡妇不敢再想下去,无边的恐惧和愤怒让她浑身发抖。
她知道,去找韩老头硬拼只是送死。她得救铁蛋,救这些乡亲!
她想起了早年曾云游路过青石坳、在破庙里住过一阵的一个游方老道。
老道曾说过,万物相生相克,至阴邪物,往往惧至阳纯正之气。
只是老道早已离开多年,不知所踪。
绝望之际,她猛地想起,老道临走前,似乎留给当时还是孩童的她一小块什么东西,说是山里采的“雷击木”芯,阳气最足,让她留着防身。
她一直当个念想,收在嫁妆箱底。
她连滚爬爬地回家,翻箱倒柜,终于找到了那个用红布包着、已经忘记多年的小木牌。
木牌焦黑,入手却有一股温润之感。
她不知道这有没有用,但这是唯一的希望了。
夜色完全笼罩了青石坳。
刘寡妇将雷击木牌紧紧攥在手心,又拿上家里砍柴的斧头,再次走向村东头。
晒谷场上那些“泥人”依旧在静静地“等待”。
韩老头家的窗户,破天荒地透出了一点昏黄摇曳的光,像墓地里飘荡的鬼火。
刘寡妇悄悄摸到屋后,从柴堆缝隙往里窥视。
只见韩老头正跪在堂屋中央,面前摆着一个紫黑色的陶盆,盆里盛着的,正是那种灰褐色的“尸谷”!
他手里拿着一个骨制的小杵,正在轻轻捣着谷粒,口中念念有词,音调古怪刺耳。
每捣一下,盆里的“尸谷”似乎就微微蠕动一下,散发出更浓的土腥气。
而屋子的墙壁上、梁柱上,竟然爬满了细细的、灰黑色的“根须”!
那些根须像是活物,微微脉动着,一端连接着屋外黑暗,另一端,似乎隐隐指向晒谷场和村子里那些吃了“尸谷”的人家的方向!
他在用邪法催动“尸谷”,吸收那些“庄稼”的生气!
刘寡妇看得目眦欲裂,她知道不能再等了!
她不知哪来的勇气,猛地踹开后门,举着斧头冲了进去,另一只手将雷击木牌狠狠砸向那个紫黑陶盆!
“妖人!还我儿子命来!”
韩老头显然没料到有人敢闯进来,惊愕抬头。
“啪嚓!”
雷击木牌砸在陶盆边缘,发出一声脆响!木牌上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淡金色电光!
“嗤——!”
盆中的“尸谷”如同被滚油泼中,猛地冒起一股浓烈的、带着恶臭的黑烟!
那些灰褐色的谷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、变黑、化为齑粉!
“啊!我的宝贝!”
韩老头发出痛心疾首的尖叫,扑向陶盆。
与此同时,墙壁上那些灰黑色的“根须”剧烈地抽搐起来,仿佛遭受重创,迅速枯萎、断裂、消散。
屋外,晒谷场上,那些如同泥塑的村民,齐齐发出一声沉闷的、仿佛解脱又似痛苦的呻吟,纷纷瘫软在地。
韩老头转过头,一双眼睛变得赤红,死死盯住刘寡妇,脸上肌肉扭曲:“坏我大事!找死!”他枯瘦的手猛地抓向刘寡妇,指甲乌黑尖利。
刘寡妇挥斧砍去,却被韩老头轻易避开,反手一掌拍在她肩头。
一股阴寒刺骨、带着土腥的巨力传来,刘寡妇倒飞出去,撞在墙上,斧头脱手,雷击木牌也滚落在地。
韩老头狞笑着一步步逼近:“正好……你也吃了百家米吧?虽然不多,但也能补补……等我把你也种下……”
刘寡妇绝望地闭上了眼睛。
就在这时,滚落在地的雷击木牌,忽然无风自动,滴溜溜转了起来,表面那焦黑的纹理中,骤然迸发出一道比刚才明亮数倍的金色电芒,“噼啪”一声,如同一道微小却凌厉的闪电,击中了韩老头的胸口!
“呃啊——!”
韩老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,浑身冒起黑烟,整个人如同被烧焦的枯木,僵在原地,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骇和痛苦。
他身上的皮肤迅速干裂、剥落,露出
几息之后,他“噗通”一声栽倒在地,一动不动了。
身体迅速干瘪下去,最后竟化为一小堆灰黑色的尘土,与地上那些“尸谷”的灰烬混在一起,难以分辨。
屋内外恢复了死寂。
刘寡妇挣扎着爬起来,捡起雷击木牌,木牌上的光芒已经黯淡,触手温热。
她踉跄着跑回家,发现铁蛋虽然依旧虚弱昏迷,但脸上那层青灰色正在缓缓褪去,皮肤也恢复了些许温度与弹性。
晒谷场上那些村民,也陆续被家人发现抬回,虽然虚弱,但眼神渐渐清明,身上那诡异的“泥化”症状也开始消退。
韩老头的房子,在一夜之间彻底倒塌,化为一片废墟,仿佛被地底的力量吞噬。
废墟中,除了瓦砾和灰烬,什么也没留下。
青石坳关于“百家米”的老规矩,自此无人再提。
那聚福驱邪的美好传说,与韩老头那吞噬生机的“尸谷”一起,沉入了山村记忆的最深处,变成一则带着血腥与后怕的禁忌。
只是,偶尔有村民在夜深人静时,似乎还能隐约听到从村东头那片废墟方向,传来极其细微的、如同谷粒摩擦的“沙沙”声,以及一声若有若无的、充满不甘的叹息。
而刘寡妇家那块救了命的雷击木牌,被她恭敬地供了起来,木牌中央,却多了一道细微的、如同被根系侵蚀过的裂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