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7章 剪纸娘子(2/2)
她终于明白,纸姑剪的,根本不是什么分担病气的“陪伴”,这剪纸……这东西……是活的!
它在吸取栓柱的阳气!
不,它是在……改变栓柱!
它在把自己的“魂”,或者说某种特质,一点点“渡”给栓柱!
她发疯似的想撕掉那剪纸,可手刚碰到,栓柱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冲进来,死死护住剪纸,眼神凶狠地瞪着母亲,厉声道:“别碰她!”
那眼神,根本不是她儿子的眼神!
张寡妇连滚爬爬地再次来到纸姑居,哭喊着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。
纸姑听完,脸上没有任何意外,只是叹了口气,那叹息里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意味:“痴儿……时限未到,你强行惊扰,‘她’自然要反抗。如今,剪纸之灵已与你儿魂魄交织更深,强行剥离,只怕你儿立时就会魂飞魄散,或者……彻底变成‘她’想要的样子。”
“那……那怎么办?纸姑,求求您,救救栓柱!他不能变成怪物啊!”
张寡妇瘫倒在地,磕头如捣蒜。
纸姑沉默良久,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:“为今之计,只有一个法子。在下次月圆之夜,阴气最盛,‘她’灵体最为活跃之时,你需设法拿到那幅剪纸,带到村口的老槐树下。我会在那里布下‘净灵阵’,以槐树之阴镇其灵,以朱砂鸡血破其形,或能将其灵体逼出,与你儿分离。但此举凶险万分,若你儿心神已被蛊惑太深,自愿与那灵体相融,或是时机稍有差池……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张寡妇已然没有选择。
月圆之夜很快到来。
这一晚,乌云遮月,天地间一片晦暗。
张寡妇按照纸姑的吩咐,在栓柱的晚饭里下了少量的安神药。
待栓柱昏睡过去,她颤抖着手,想去揭下那幅变得妖异无比的剪纸。
然而,她的手刚触及墙面,那剪纸上的仙女眼睛,竟猛地转动了一下,直勾勾地“盯”住了她!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的手弹开!
与此同时,床上的栓柱猛地坐了起来!
他双眼圆睁,瞳孔却是一片空洞,脸上带着那剪纸仙女一样的、妖异媚笑,用一种尖细扭曲的嗓音说道:“娘……为何要拆散我们?我与栓柱……两情相悦啊……”
张寡妇吓得魂飞魄散,几乎要晕厥过去。
她强忍着恐惧,扑过去想抱住儿子,却被栓柱(或者说他体内的东西)一把推开,力气大得惊人。
“栓柱!你醒醒!我是娘啊!”张寡妇哭喊着。
“栓柱?”
‘栓柱’歪着头,笑容诡异,
“他就是我,我就是他……我们,分不开了……”
就在这时,窗外传来纸姑苍老而急促的声音:“快!引他到老槐树下!”
张寡妇不知哪来的勇气,抓起桌上一只陶碗,狠狠砸在地上!
清脆的碎裂声让‘栓柱’愣了一下。
张寡妇趁机转身就往村口跑,一边跑一边哭喊:“栓柱!来追娘啊!来啊!”
‘栓柱’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,身形僵硬却迅疾地追了出来。
村口的老槐树下,纸姑早已用朱砂画好了复杂的阵法,阵眼处摆着一碗浑浊的鸡血。
她手持一把古旧的桃木剑,神色肃穆。
张寡妇冲进阵法范围,‘栓柱’紧随其后,也踏了进去!
就在他踏入阵法的刹那,纸姑猛地将桃木剑插入阵眼鸡血之中,口中念念有词!
“嗷——!”
‘栓柱’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,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,一股浓黑的、带着脂粉香气的烟雾,猛地从他头顶和七窍中汹涌而出,在空中扭曲、凝聚,依稀形成那剪纸仙女的轮廓,面容扭曲,发出怨毒的尖啸!
而栓柱本人,则软软地瘫倒在地,不省人事。
那黑烟凝聚的仙女灵体,疯狂地冲击着朱砂阵法,却每次都被无形的力量弹回。
纸姑的咒语越念越快,桃木剑上的鸡血发出嗤嗤的响声。
眼看那灵体就要被阵法炼化,它却猛地调转方向,扑向了瘫倒在地的栓柱!
它竟想重新钻回去!
“孽障敢尔!”
纸姑目眦欲裂,咬破舌尖,一口鲜血喷在桃木剑上,剑身顿时红光大盛!
她奋力将剑掷出,桃木剑化作一道红光,精准地刺穿了那黑烟灵体的胸口!
“啊——!”
灵体发出一声终极不甘的、破碎的尖啸,彻底烟消云散。
与此同时,阵中那幅贴在木板上的剪纸仙女,瞬间褪去了所有颜色,变得枯黄脆弱,然后无火自燃,化作一小撮灰烬。
风一吹,便散了。
纸姑踉跄一下,扶住槐树才站稳,脸色苍白如纸。
张寡妇扑到栓柱身边,发现儿子呼吸平稳,脸色虽然依旧苍白,但那股妖异的媚态已经消失,变回了她熟悉的、带着病弱的稚嫩面容。
栓柱休养了许久,才慢慢恢复神智。
他对那段被“附身”的日子记忆模糊,只记得一些支离破碎的、美好的梦境,梦里总有个仙女陪着他。
他的身体,又慢慢变回了那个病弱的少年,吹笛子的技艺也忘得一干二净,眼神恢复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懵懂。
张寡妇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,却也带着无尽的后怕,再也不敢踏足纸姑居半步。
而纸姑,经过此事,似乎也更加苍老了几分。
她依旧住在河湾的土坯房里,依旧剪着她的纸活儿。
只是有人发现,她不再剪任何活物,尤其是不再剪人形。
她剪的花鸟鱼虫,依旧精致,却似乎少了那份能“活过来”的诡异灵性。
村口老槐树下那场无声的较量,仿佛从未发生。
只有那夜在场的人,才知道那幅看似美丽的剪纸背后,隐藏着怎样一个试图借体重生、缠绵不去的幽魂。
而那把神奇的银剪刀,下一次又会剪出什么样的“陪伴”,无人知晓。
只是偶尔,在夜深人静时,纸姑居那盏昏黄的油灯下,纸姑摩挲着手中冰凉的银剪刀,会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,低低地叹一口气。
墙上,似乎还残留着无数曾被剪出、又被焚化的精魂,留下的淡淡痕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