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6章 影傀儡(2/2)
接着,一个曾嘲笑过“钟馗”影人眼睛邪门的村民,家里的柴房无故起火,烧掉了半边屋子,幸好人没事。
受伤的人都说,出事前,似乎瞥见墙角或窗外,有一个高大的、模糊的黑色影子一闪而过,那轮廓,像极了皮影戏里的钟馗。
流言蜚语在影河村蔓延。
“葛班主的‘钟馗’成精了,在报复!”“那皮影吸了太多人的精气,变成影妖了!”
葛班主又怕又怒。他知道不能再留这祸害了。
他决定,在下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,用祖师爷传下来的法子,将这邪异的影人彻底毁掉——用三昧真火(实则是特制的、混合了硫磺、朱砂、雄黄的燃料)焚烧,并将灰烬沉入清水河最深处的漩涡。
毁灭火盆、特制燃料都准备好了。
日子就定在三天后。
第一夜,平安无事。
第二夜,葛班主半夜被一阵细碎的抓挠声惊醒,声音来自床底下。
他点亮油灯,战战兢兢地俯身去看,床底只有灰尘。
可当他直起身,却在对面梳妆台的铜镜里,看到一个高大的、持剑的黑影,紧贴在他身后!
他猛地回头,身后却什么也没有。
第三夜,毁灭火盆就摆在院子里,燃料已备好。
葛班主捧着那个桃木箱子,心情沉重地走到火盆边。他打开铜锁,掀开箱盖。
里面空空如也。
“钟馗”影人,不见了!
葛班主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。
它跑了?它能跑到哪里去?
就在这时,晒谷场方向,传来了“月下社”演出时才会敲响的、急促的开台锣鼓声!咣咣咣——嚓!
深更半夜,谁会去敲锣打鼓?
葛班主抄起一把铁锹,跟着几个被锣鼓声惊动的村民,朝着晒谷场跑去。
晒谷场上,那面巨大的演出白布不知被谁支了起来。
白布后面,亮着幽幽的、惨绿色的光,不是油灯,也不是火把,那光冷得不带一丝温度。
白布上,一个高大的、持剑的黑色影子,正在独自舞动!
没有音乐,没有唱词,只有影子在无声地、僵硬而又充满力度地挥剑、转身、腾挪。
那动作,分明就是《钟馗嫁妹》里钟馗的舞剑片段,却更加狂放,更加狰狞,充满了暴戾之气。
而在白布前,晒谷场的空地上,不知何时,竟然跪着七八个村民!
有男有女,有老有少,他们面对着舞动的影子,身体僵直,眼神空洞,脸上却带着一种诡异的、混合着恐惧和虔诚的表情,如同在跪拜邪神。
“妖孽!”
葛班主目眦欲裂,挥舞着铁锹就要冲上去砸那白布和光源。
跪着的人群中,一个平日最胆小的妇人,忽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,挡在葛班主面前。
她转过头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葛班主,用一种平板冰冷的声调说:“班主……钟馗爷说……戏,还没完。少了主角……你来演。”
话音未落,其他跪着的人也纷纷站起,转过身,面无表情地围了上来。
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,僵硬得如同……皮影人。
葛班主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连连后退。
他看见,白布上舞剑的“钟馗”影子,停了下来,缓缓地转向他这边。
影子抬起手,手中的剑影,遥遥指向了葛班主。
一股冰冷的、无形的力量瞬间攫住了葛班主!
他感到四肢变得沉重僵硬,像是被无数看不见的丝线缠绕、拉扯。
他想呼喊,却发不出声音。
他的身体,开始不受控制地、一步一步地,朝着那面映着“钟馗”影子的白布走去。
他想起了自己雕刻“钟馗”时低念的古老咒文,想起了那特殊颜料中的暗绿色矿石粉来自一座凶墓的记载,想起了关于“鬼脸藤”生长在怨气凝结之处的传说……原来,他一直不是在创造艺术,而是在进行一场危险的召唤!
他召唤来的,不是皮影的“灵性”,而是依附在那些极阴材料上的、充满恶意的古老残魂!
它要的,不是一个傀儡,而是一个可供它彻底降临、行走于世的……活生生的“皮囊”!
他成了自己最得意的作品选中的“主角”。
在村民们空洞目光的注视下,葛班主如同一个真正的皮影,被无形的线操控着,走到了白布前,站定。
白布上,“钟馗”的影子举起剑,做出一个劈砍的姿势。
葛班主感到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从头顶传来,仿佛有什么冰冷的东西,正强行挤进他的身体,覆盖他的灵魂。
他的视野开始变化,色彩褪去,世界变成了黑白剪影。
他看到自己的影子,在白布上扭曲、拉伸,渐渐与那“钟馗”的影子重叠、融合……
晒谷场上的幽绿灯光,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,倏然熄灭。
第二天,村民们发现葛班主昏倒在晒谷场中央,身边散落着那个空桃木箱子和一些灰烬。
他醒来后,变得沉默寡言,眼神时而空洞,时而锐利得吓人。
他不再制作皮影,也解散了“月下社”。
只是,每当夜幕降临,影河村的人偶尔会看到,葛班主独自一人坐在自家门口,对着月光,伸出双手,手指微微颤动,仿佛在操控着看不见的丝线。
而他投在墙壁上的影子,有时候,会比他本人的动作快上那么一刹那,或者,摆出一个完全不属于他的、持剑而立的威武姿势。
那影子浓黑如墨,边缘清晰得如同刀刻。
村里的狗,从此再也不敢对着葛班主的家吠叫,只会远远地避开,喉咙里发出畏惧的呜咽。
“月下社”的锣鼓家伙,被尘封在祠堂的角落里。
只是有风雨之夜,守祠人仿佛还能听到从晒谷场方向,传来若有若无的、铿锵的剑鸣,和一声满足而又贪婪的、来自影子深处的叹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