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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4章 鹰鹞行动(中)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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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齐被风沙掩埋的半张脸,小梁空洞的眼神,岳崇山冰冷审视的目光,画面再次交叠闪现。

他闭上眼,猛地拉开了拉链。

包里没有文件,他不可能带出实体文件。里面只有几页折叠起来的、从普通笔记本上撕下的横格纸,上面用极小的、只有他自己能完全看懂的符号和缩写,记录着那些他反复背诵、又用独特方式加密过的情报要点。还有一张折起来的、皱巴巴的、从单位内部手册后面撕下来的简化地图,上面用铅笔画了一些点和线。

他抽出那几页纸,推到桌子中间,指尖离开纸张时,仿佛被烫了一下。

戴维斯没有立刻去拿。他先从桌子下方,林鹤没注意到那里有个隐蔽的小抽屉,拿出了一副薄薄的白色棉质手套,仔细戴上。然后,他才用戴着手套的手,拈起那几页纸,展开。

他看得很慢,很仔细。灰蓝色的眼睛在镜片后缓缓移动,一行行扫过那些在旁人看来如同天书的记号。房间里只剩下空调的风声,以及纸张被翻动的、极其轻微的窸窣声。
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林鹤感觉自己像是站在悬崖边,等待着最后的判决。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,冰冷的空调风吹过,带来一阵阵寒颤。

大约过了十分钟,或者更久,戴维斯放下了最后一页纸。他抬起头,看着林鹤。脸上依旧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,但林鹤似乎捕捉到,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、类似满意或者“果然如此”的神色。

“代号‘玄武’的备用通信频率列表,”戴维斯开口,声音平稳,“‘长墙’计划中,第三、第七区段的监听盲区推测坐标,还有,去年十一月那次异常信号追踪的原始数据指向修正参数。”他每说一项,林鹤的心就往下沉一分。对方不仅看懂了,而且显然具备相关的专业知识,能够立刻评估出这些信息的价值。

“这些,”戴维斯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那几页纸,“作为验证样本,足够了。”

林鹤感到一阵虚脱般的relief(轻松),紧接着是更深的空洞和罪恶感。他完成了交易的第一步,出卖了自己曾誓死守护的秘密。

“那么,剩下的部分呢?”戴维斯问,身体靠回椅背,姿态显得放松了一些,但目光依旧紧锁着林鹤。

“剩下的更详细的人员名单、近期调整后的布防详图、几个重点监控对象的识别特征和活动规律。”林鹤声音干涩,“我需要确保我和我家人的安全,还有老齐、小梁他们。”

“协议内容我们清楚。”戴维斯打断他,语气不容置疑,“你的安全转移和身份重置是第一优先级。至于你指定的那两位同事的家属,在我们确认你提供的全部信息真实有效,并且没有后续麻烦之后,会通过可信的第三方渠道,以‘匿名捐赠’或‘意外保险赔付’等形式进行安排。钱会到位,但过程需要时间,并且必须确保不会追溯到你或我们。这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。”

林鹤点了点头,他知道不可能有更直接的承诺了。对方能做到这一步,已经是看在他所提供情报的份上。

“现在,”戴维斯从桌下又拿出一个扁平的、银灰色的金属盒子,大小类似饭盒,但更薄。他打开盒子,里面是海绵衬垫,衬垫的凹槽里放着一支崭新的、看起来很高端的录音机,还有几盘小磁带。“我们需要你,用你自己的语言,将你记忆中的所有相关信息,系统地、清晰地口述出来。包括你之前写下的这些,以及没有写下的所有细节。背景、关联、你的分析和判断,一切。我们会录音,并同步进行初步分析和转录。”

林鹤看着那个爱华录音机,黑色的机身泛着冷光。一旦按下录音键,他的声音,他的叛变,就将被永久记录。

“这里?”他看了一眼屋子。

“房间时隔离的,信号屏蔽。”戴维斯明白他的顾虑,“录音内容只会存储在这几盘磁带里。在完成全部信息转移和验证之前,它们不会离开这个房间,也不会接入任何网络。这是标准程序,为了保障信息源的安全。”

标准程序。林鹤苦涩地想,自己成了一个需要按照“标准程序”处理的“信息源”。

戴维斯将录音机和一盘磁带拿出来,熟练地安装好,然后按下录音键。一个小小的红色指示灯亮起。

“开始吧,林鹤先生。”戴维斯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,“从你的姓名、原单位、职务开始。然后,是关于‘风滚草’行动你所知的一切,包括人员、装备、获取的数据性质、后续报告中被修改或省略的部分,慢慢来,尽量详细。我们有时间。”

我们有时间。这句话仿佛给林鹤判了缓刑。他张了张嘴,对着那个闪烁着红光的黑色小孔,干涩的喉咙里,终于挤出了背叛的第一声:

“我叫林鹤。原隶属于……”

声音沙哑,断续,像一个生锈的机器开始艰难运转。他讲述着,从“风滚草”开始,那些风沙、汗水、牺牲、被篡改的荣誉、被忽视的伤痛,渐渐地,话语变得流畅了一些,但每说出一个代号,一个频率,一个名字,都像是在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块肉。

戴维斯安静地听着,偶尔在面前的纸上记录几个关键词,或者当林鹤的描述涉及特别技术细节时,简短地追问一两个问题,确保清晰。他像个最有耐心的听众,又像个最冷酷的收割者,一点点地将林鹤记忆中有价值的部分抽取、固化。

窗外的天色,在厚重的窗帘遮蔽下,无从知晓。只有空调单调的风声,和林鹤那越来越低沉、越来越空洞的叙述声,在冰冷的房间里回荡。

不知过了多久,林鹤的叙述告一段落,口干舌燥。戴维斯适时地暂停了录音,从桌下拿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,推到他面前。

林鹤拧开盖子,贪婪地喝了几大口。冰凉的水流过灼痛的喉咙,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,却也让他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。

“休息五分钟。”戴维斯说,自己则拿起那几页纸和刚才做的笔记,再次仔细审视。

林鹤靠在椅背上,闭上眼。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,不仅仅是身体上的,更是精神上的彻底掏空。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,自己刚加入那个单位时的宣誓。誓言的具体词句有些模糊了,但那种庄严、激动、愿意为守护某些东西而付出一切的心情,此刻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出来,像一把钝刀,慢慢地割着他的心。

“差不多了,”戴维斯的声音将他从痛苦的回忆中拉回,“我们继续。接下来,是关于边境监听网络的最新布防调整,以及你提到的,可能存在的内部泄密渠道线索……”

录音笔的红灯再次亮起。

林鹤深吸一口气,重新面对那个小小的、却重如千斤的黑色设备。他知道,这条一旦踏上的不归路,只能继续向前,走向更深的黑暗。而遥远的使馆之外,一九九二年北京夏天那燥热而真实的阳光底下,一场针对他的、无声而致命的搜寻,或许正在全面展开。

岳崇山绝不会坐以待毙。而他自己,已经交出了第一份、也是最重要的投名状。

他张开嘴,继续他的讲述。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,慢慢沉淀为另一份沉重的档案,一份注定将他永远钉在历史某一页阴暗面的档案。房间依旧安静,只有他的声音,和命运齿轮缓缓咬合的、无声的轰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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