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3章 涟漪（2/2）
她忽然想起陈主编在文章里写的一句话：“所有的关注都是一把双刃剑，它能照亮前路，也能灼伤双手。关键在于持剑的人，是否记得自己为何出发。”
她记得。她一直都记得。
下午，许念接到一个意外的邀请。
邀请方是本市新建的艺术博物馆，希望她能担任一个特展的策展顾问。特展的主题是“技艺的再生”，聚焦传统工艺在当代的转化与应用。
“我们看了《国家艺术》的专题，非常欣赏您对传统修复的现代表达。”电话那头的策展人语气诚恳，“特别您提出的‘修复不是复原，而是对话’的理念，和我们展览的初衷高度契合。”
许念有些心动，但还是谨慎地说：“我需要看看具体的展览方案，也要评估自己的时间。‘八破图’的修复还在进行中，我不能分心太多。”
“当然，我们完全理解。”策展人说，“方案我已经发到您邮箱。另外，我们想邀请您在展览期间做一个工作坊，现场演示金缮或其他修复技艺。”
挂断电话，许念打开邮箱。展览方案做得很用心，不仅涉及修复，还包括漆器、织锦、金属工艺等多个门类。策展团队明显做了大量研究，对每种技艺的历史和现状都有深入了解。
更让她惊讶的是，方案中提到了一个她一直想做的尝试——用修复技艺创作当代艺术作品。这不是简单地把老物件修好，而是把修复本身作为一种艺术语言，探讨残缺、时间、记忆等命题。
她正看得入神，吴老走了过来。
“艺术博物馆的电话？”老人问。
许念点头，把电脑转向他：“他们想请我做策展顾问。”
吴老仔细看了方案，良久才开口：“是个好机会。但这个策展人，我听说过。很有想法，但也很有个性。和他合作，要做好思想准备。”
“您觉得我应该接吗？”
“这要看你想走多远。”吴老看着她，“如果你只想做一个纯粹的修复师，接好每一个项目就足够。但如果你想做更多——比如推动整个行业被看见，让传统技艺真正活起来——这样的平台很难得。”
许念沉默。她想起这些年的坚持，想起工坊最困难的时候，她不得不接一些商业修复来维持生计。那时候她常常想，如果有一天，修复师这个职业能被更多人了解和尊重，该多好。
现在，机会来了。
“我想试试。”她说。
“那就试试。”吴老拍拍她的肩，“不过记住，无论走多远，都不要忘了手中的笔。技艺是根，失去了根，再多的光环都会枯萎。”
许念郑重地点头。
她给策展人回了邮件，约了面谈时间。然后她继续工作，笔尖在古画上移动，思绪却已经飞向了更远的地方。
晚上，顾言深有应酬，十点多才回家。许念还在书房看展览方案，听见开门声，起身去迎。
“怎么还没睡？”顾言深脱下西装外套，眉宇间带着疲惫。
“在看一个展览方案。”许念接过他的外套，“艺术博物馆邀请我做策展顾问。”
顾言深挑眉：“今天第二个好消息？”
“第二个？”
“第一个是你上了热搜。”顾言深解开领带，“‘修复师许念’这个词条，今天在微博上待了三个小时。”
许念愣住：“热搜？”
“你没看？”顾言深有些意外，“我以为你会关注。”
许念摇头。她一下午都在工作，晚上又在看方案，完全没注意社交媒体。
顾言深拿出手机，点开微博。果然，“修复师许念”还在热搜榜上。点进去，有杂志封面的转发，有工坊外的照片，甚至有人找到了她大学时期的作品和论文。
评论大多正面，赞叹她的才华和专注。但也有些不同的声音——
【这么年轻就上《国家艺术》封面，背后没人我是不信的。】
【顾氏集团未来的老板娘，资源能不好吗？】
【炒作吧？现在什么人都能当艺术家了。】
许念一条条翻看，手指微微收紧。
“别看了。”顾言深抽走手机，“网络上的声音，认真你就输了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许念轻声说，“只是……有点不舒服。”
顾言深将她拉到沙发上坐下：“听我说，许念。从你决定接下‘八破图’项目，从你同意接受《国家艺术》采访，从你答应嫁给我的那一刻起，你就注定要活在聚光灯下。有人赞美，就有人质疑；有人支持，就有人反对。这是代价。”
他捧起她的脸，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：“但你要记住，这些声音都不重要。重要的是你在做什么，你想做什么。你的价值，不需要任何人来定义。”
许念看着他深邃的眼眸，那里面映着两个小小的自己。她忽然想起白天吴老说的话——不要忘了手中的笔，技艺是根。
“我明白。”她说，“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适应。”
“我会陪你适应。”顾言深吻了吻她的额头，“无论发生什么，我都会在你身边。”
夜深了，书房里只开着一盏台灯。许念靠在顾言深怀里，看着窗外的夜色。
今天发生了很多事——杂志发布，人群聚集，展览邀请，网络热议。她的世界在一天之内被拓宽了无数倍，像投入石子的湖面，涟漪一圈圈扩散。
有些惶恐，有些不安，但更多的，是一种模糊的期待。
她知道，从今天起，她不再只是一个修复师。她是许念，是《国家艺术》封面人物，是顾言深的未婚妻，是即将策展的年轻策展人。
多重身份，多重责任。但核心没有变——她还是那个热爱修复，相信技艺可以连接过去与未来的许念。
而只要有这个核心在，无论涟漪扩散到多远，她都能找到回航的路。
“睡吧。”顾言深轻声说，“明天又是新的一天。”
“嗯。”许念闭上眼睛。
夜色温柔，涟漪渐平。但湖面之下，深流正在涌动，带着她去往更广阔的海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