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2章 狱中对峙·沈炼忆旧誓(1/2)
北镇抚司诏狱最深处的囚室,潮湿的墙壁上凝结着暗绿色的水珠,空气中弥漫着霉味、血腥味与铁锈的混合气息。沈炼手脚戴着四十斤重的镣铐,坐在冰冷的石板上,目光却如寒潭般平静——他已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三日,麦福的每一次威胁,都像落在石板上的水滴,激不起半点涟漪。
“沈炼,”铁门“哐当”一声打开,麦福的身影逆着光走进来,东厂飞鱼服的衣角沾着夜露,“三日之期到了,刑部的大人们已拟好判词——‘勾结白莲教谋反,凌迟处死’。你还有什么话要说?”
沈炼抬起头,镣铐碰撞发出“哗啦”声:“麦福,你以为用‘凌迟’二字就能吓到我?严党通敌的铁证还在我怀中,林三嫂的檄文已传遍天下,你东厂这把快刀,砍得断脖子,砍不断真相。”
麦福狞笑着走近,靴底碾过地上的枯草:“真相?哈哈哈哈……沈炼,你太天真了!严阁老已买通刑部,连徐阶大人都被他‘病休’在家,谁还敢替你说话?三日后午时三刻,西市口行刑——到时候,你会亲眼看见‘神机营’的牌子被摘下来,挂在白莲教的尸首上!”
“神机营?”沈炼的瞳孔骤然收缩。他想起三年前在京城校场,骆安指着神机营的火铳阵列,对他说“此营乃陛下亲军,只听命于内阁”——麦福竟敢拿神机营威胁他?
“你以为骆安能救你?”麦福突然压低声音,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,“这是骆安写给严阁老的‘投诚信’,说他愿献出沈炼人头,换锦衣卫指挥使之位!可惜啊,骆安太蠢,他以为严阁老会信他?”
沈炼看着密信上模仿骆安笔迹的“愿效犬马之劳”,突然笑了:“麦福,你伪造密信的本事,还不如你模仿林三嫂状纸的‘君’字——她写‘君’字最后一笔带勾,你这封信的‘君’字,平得像条死蛇。”
麦福脸色一变,猛地揪住沈炼的衣领:“死到临头还嘴硬!我告诉你,骆安的丹书铁券救不了你——严阁老已派人盯上他了,他全家八十口,今晚就会……”
“住口!”沈炼突然暴喝,镣铐因用力而深深嵌入手腕,“骆安的为人,我比你清楚!嘉靖三十七年台州抗倭,他为我挡过倭寇的刀,为护百姓断后战死百余人——这样忠义之人,岂会因你几句谗言就背叛我?”
麦福被沈炼的气势震住,松开了手。他看着沈炼眼中燃烧的怒火,突然意识到——这个锦衣卫佥事,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,真正能威胁他的,从来不是死亡,而是“忠义”二字被玷污。
“好!好一个‘忠义’!”麦福冷笑一声,转身走向门口,“三日后,你就带着这份‘忠义’下地狱吧!到时候,我会让你亲眼看见骆安的头颅,挂在东厂门口示众!”
铁门“哐当”关上,囚室重归黑暗。沈炼缓缓闭上眼,脑海中却浮现出嘉靖三十七年台州的海风、火铳声,以及骆安那句“锦衣卫的职责,是护皇权、保社稷”……
嘉靖三十七年秋,浙江台州。
倭寇的“八幡船”如蝗虫般掠过东海,登陆后烧杀抢掠,台州百姓流离失所。时任锦衣卫百户的沈炼,奉命率缇骑押运粮草支援戚继光,却在台州湾遭遇倭寇主力。
“大人!倭寇有五千人,咱们只有三百缇骑!”副将苏芷晴指着远处沙滩上的黑压压人群,声音发颤。
沈炼握紧腰间的绣春刀,目光扫过身后瑟瑟发抖的百姓——他们背着老人、牵着孩子,跟着缇骑往台州城撤退。“传令下去,”他沉声道,“所有缇骑分成两队:一队护百姓入城,一队随我断后!”
“断后?”苏芷晴大惊,“大人,倭寇的火铳射程三百步,咱们这点人……”
“正因为人少,才要断后。”沈炼打断她,指向海边一块突出的礁石,“那里地势险要,能挡住倭寇半个时辰。记住,百姓入城后立刻关城门,不许任何人出来!”
他刚要带队出发,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:“沈炼,你一个人去断后,是想让百姓都死在这儿吗?”
沈炼回头,看见骆安骑着一匹黑马,身着锦衣卫千户服,腰间挂着那把缠着褪色红绸的绣春刀——那是两年前两人在京城校场比武时,沈炼亲手为他系的“同心结”。
“骆安?你怎么来了?”沈炼又惊又喜,“你不是在京城任指挥佥事吗?”
“奉旨查办漕运走私,路过台州。”骆安跳下马,从怀中掏出一面令旗,“陛下口谕:‘台州百姓为重,锦衣卫全力护之’。这三百缇骑,我与你一同断后!”
沈炼看着令旗上的“如朕亲临”四字,眼眶发热。他知道,骆安这是在违抗“不得擅离职守”的禁令——若被言官参劾,轻则贬谪,重则杀头。
“你疯了?”沈炼抓住他的手臂,“万一被严嵩知道……”
“严嵩算什么东西?”骆安甩开他的手,目光如炬,“当年壬寅宫变,我爹为你挡下宫女的剪刀;如今台州百姓有难,你我岂能退缩?走!去礁石!”
两人率三百缇骑冲向礁石。倭寇的先锋部队已登陆,为首的是个独眼海盗,手持一把重达八十斤的“鬼丸刀”,见明军人少,狂笑着扑来:“锦衣卫的鹰犬,纳命来!”
骆安拍马迎上,绣春刀与鬼丸刀相撞,火花四溅。“沈炼,护百姓入城!”他大喊一声,反手一刀劈翻一个倭寇,“这里交给我!”
沈炼咬牙,率剩余缇骑护着百姓往台州城撤退。身后传来震天的喊杀声、火铳声,以及骆安的怒吼:“锦衣卫的兄弟们!今日便是战死,也要让倭寇知道,大明有不屈的脊梁!”
半个时辰后,台州城门关闭。沈炼站在城楼上,望着礁石方向的硝烟——那里,骆安的缇骑已所剩无几,却仍像钉子般钉在阵地上。倭寇的“八幡船”不断靠岸,增援的士兵越来越多,而礁石上的锦衣卫,只剩下最后五十人……
“大人!”苏芷晴指着礁石,“倭寇要登岛了!”
沈炼握紧拳头,指甲深深嵌入掌心。他看见骆安的左臂被砍了一刀,鲜血染红了飞鱼服,却仍挥舞着绣春刀;看见年轻的缇骑校尉“小石头”肠子流出体外,却用腰带扎住伤口,继续放箭;看见最后一个锦衣卫战士倒下时,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吓哭的孩子……
战后清点,骆安率三百缇骑断后,战死一百二十七人,重伤五十六人,歼倭寇八百余人。
台州城百姓得救了,骆安却因“违旨擅战”被言官参劾。沈炼跪在紫禁城冰冷的金砖上,为他求情三日三夜,嘉靖帝最终下旨:“骆安护民有功,免死,降为百户,留台州戴罪立功。”
那天晚上,骆安在台州城破庙里,对沈炼说:“沈炼,你知道吗?我爹临终前说,‘锦衣卫的刀,该砍的是外敌,不是百姓’。今日断后,我没给爹丢脸,也没给你丢脸。”
沈炼看着他缠着绷带的左臂,哽咽道:“骆安,若有来生,我还跟你一起抗倭,一起护百姓。”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