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0章 潭底薪传(2/2)
“何为至阳奇物?又何为阳和大阵?”陈砥追问。
“至阳奇物,可遇不可求。如雷击千年桃木心、地火岩浆深处凝结的‘炎晶’、乃至传说中凤凰栖居之地的‘梧桐烬’……皆缥缈难寻。”玄明沉吟,“至于阳和大阵……贫道师门传承中,倒有一‘三阳戮邪阵’的残篇记载,需以三位命格纯阳、精通导引之术的修士,分居天、地、人三才之位,借助特定的风水地势和阳时(如正午),引动太阳真火与地脉阳气,汇聚成阵,可焚邪祟、净化污秽。然此阵要求苛刻,且……贫道师门凋零,通晓此阵者,恐已不存。”
希望似乎再次变得渺茫。雷击木、炎晶、梧桐烬、三阳戮邪阵……哪一个都不是眼下危急存亡的夷陵能轻易得到的。
密室中陷入沉默。只有那块“肉山”组织在药液中彻底化尽的细微声响。
就在这时,周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:“都督,玄明道长,妾可否进来?”
“夫人请进。”陈砥道。
周蕙端着一个木盘走进,盘上是热汤和简单饭食。“诸位辛苦,先用些饮食。”她将木盘放下,目光扫过桌上样本和玄明试验的器皿,并未过多询问,只是平静道,“方才妾在整理府中旧籍,偶然发现先父(周瑜)留下的一本批注过的《遁甲天书》残卷,其中有一页夹着片枯叶,叶上以丹砂写着几行小字,似是某种阵图口诀与物品名录,提及‘地火’、‘天雷’、‘人心正气’相合,可破‘阴秽’。妾不明其意,或许对道长有所助益?”
说着,她从袖中取出一张小心折叠的泛黄纸张,递给玄明。
玄明道士接过,展开一看,先是微微一愣,随即眼睛猛地瞪大,手指颤抖起来: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‘三阳聚煞’的反向运用?!不,不对,更精妙!以‘地火’(或可代指至阳矿物?)、‘天雷’(或指雷击之物?)为引,布‘两仪阳炎阵’,再以主持阵法者之‘人心正气’(或需命格契合、意志坚定之人)为枢纽,撬动天地间流转的少阳、太阳之气……虽不及‘三阳戮邪阵’浩大纯粹,但要求降低,或可一试!只是这‘地火’‘天雷’之物,仍需至阳属性……”
他激动地抬头看向周蕙:“夫人,此书残卷与批注,可否容贫道仔细研读?此或许正是破解当前危局的一线曙光!”
周蕙点头:“自无不可。此书留在妾手中亦是无用,道长若能从中悟得破邪之法,便是功德无量。”她又看向陈砥,“都督,妾想起,嫁妆中有一箱母亲(小乔)留下的旧物,其中似有几块色泽赤红、触手温热的奇异石头,母亲曾说那是外祖早年游历江东火山所得,或许……便是道长所说的‘地火’之物?还有,妾幼时在庐江老宅,曾见雷雨夜后,后院一株百年枣树被天火击中,树心焦黑如炭,却隐有金光,家中老仆视为祥瑞,锯下一段珍藏,不知是否可用作‘天雷’之引?”
陈砥和玄明闻言,皆是一震!赤红温热的石头?雷击枣木心?这……难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?
“快!取来看看!”陈砥急道。
很快,阿絮带着几名仆妇,抬来一个小箱子和一个长条木匣。箱子打开,里面是几块拳头大小、色泽暗红却隐隐透出金丝光泽、触手果然温润如玉的石头,正是周蕙所说的“火山奇石”。木匣开启,一股澹澹的焦香混合着木质清气散发出来,里面是一段长约两尺、粗如碗口、通体乌黑发亮、木质却坚硬如铁、隐隐有金色纹理的枣木,正是那段“雷击木心”!
玄明道士拿起一块火山石,又抚摸那雷击木心,眼中光芒大盛:“炽阳石!虽非最顶级的‘炎晶’,但内蕴地火精华,纯阳之气充沛!还有这雷击枣木心,受天雷洗礼,蕴含一丝雷霆破邪之力,虽年份稍短,但品质极佳!夫人,此二物,正是布设‘两仪阳炎阵’所需的关键‘地火’与‘天雷’之引!加上夫人提供的阵图口诀……天助我也!天助夷陵!”
希望之火,在绝境中猛然燃起。陈砥看向周蕙,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——感激、欣赏、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。这位新婚妻子,不仅在危城之中与他并肩,更在关键时刻,拿出了可能挽救全城的希望!她的嫁妆,她的家学渊源,竟在此时成为破局的关键!
“道长,需要什么,尽管开口!夷陵上下,全力配合!”陈砥斩钉截铁道。
“需要时间准备!需要推演确切布阵方位和时辰!需要至少两名命格纯阳、意志坚定、且略通导引之法的修士或武者协助主持阵法!”玄明快速说道,“贫道可为主持‘天雷’位,需一人主持‘地火’位。另外,需挑选百名精锐士卒,演练简单阵势,在布阵时护法,并负责搬运、安置炽阳石与雷击木!”
“人选我来定!士卒苏飞来挑!其余物资,马谡协调!”陈砥雷厉风行,“道长需要多久?”
玄明掐指推算,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象:“明日午时,乃一日阳气最盛之时。若能在此之前准备妥当,或可一试!但布阵之地,必须在尽量靠近‘毒母’核心、又能引动地脉阳气之处,凶险万分!”
“就在犀牛潭外,选一处合适地点!”陈砥毫不犹豫,“苏飞刚探过路,熟悉地形。我亲自带队,护送道长和所需物资前往布阵!”
“不可!”周蕙和马谡几乎同时出声。
“都督身系全城安危,岂可亲赴险地?”马谡急道。
陈砥抬手制止他们,目光坚定:“此阵若成,可解夷陵乃至荆西之危;若败,夷陵亦难久守。我身为都督,岂能坐视将士与道长冒险?我命格虽未必至阳,但自问意志尚坚,且略通武艺导引,或可胜任‘地火’位之责。此事不必再议!”
他看向周蕙,语气放缓:“夫人,城内诸事,便托付与你和幼常了。若……若我未能归来,你可凭我手令,与苏飞、马谡共守此城,或……伺机撤离。”
周蕙嘴唇微动,似想说什么,但最终只是深深看了陈砥一眼,敛衽一礼,声音平静却坚定:“妾,谨遵都督之命。必与马先生、苏将军守好夷陵,待都督与道长凯旋。”
没有多余的话语,没有儿女情长的拖累。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,两人都以最冷静、最决绝的姿态,做出了自己的选择。
密室之中,破阵的计划迅速敲定。夷陵城最后的希望,系于明日午时,系于那传说中的古阵,系于陈砥、玄明等人的决死一搏。薪火相传,或许就在今朝。
就在夷陵紧锣密鼓筹备破阵之时,西南各方的目光,也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武陵犀牛潭方向。
南中,张裔收到了夷陵方面通过秘密渠道共享的、关于“毒母”核心的初步情报(隐去了周蕙提供关键物品和阵法的细节)。他结合永昌张貉报告中关于“母巢”和“种子”的描述,心中豁然开朗,一个完整的、关于这场诡异灾祸来源与扩散的图景逐渐清晰。
“源头在永昌门户,核心节点在武陵犀牛潭,通过地脉或某种能量通道,将邪异力量扩散至南中、巴东、荆西……”张裔对李恢道,“陈砥欲行险一搏,直捣黄龙。此举若成,则西南之祸可解大半;若败……犀牛潭恐成绝地,邪秽将进一步失控蔓延。”
“我们该如何?”李恢问。
“静观其变,但需做好准备。”张裔眼中精光闪烁,“若陈砥成功,邪秽源头被毁,南中这些邪教徒便成了无根之木,其毒雾邪法威力必然大减,届时便是我等全力清剿之时!若陈砥失败……我们必须立刻调整策略,以保存实力、隔离疫区、寻找新的应对之法为主,甚至……要做好南中部分区域暂时弃守的最坏打算。”
他顿了顿,低声道:“同时,将我们的分析和判断,密报成都。请朝廷密切关注永昌方向司马懿的动向。这场灾祸,始作俑者,恐怕正是此人!”
永昌,张貉营地。
张貉也通过自己的渠道,隐约得知夷陵方面似乎找到了某种应对粉雾煞傀的有效方法(爆燃罐),并且陈砥可能正在策划一次针对“毒母”核心的大胆行动。他将情报迅速传回洛阳。
洛阳,大将军府。
司马懿看着张貉和各地“眼睛”汇聚来的情报,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。
“陈砥……果然不甘坐以待毙。想摧毁‘毒母’核心?”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,“想法不错,但谈何容易。那东西已与地脉阴煞结合,非寻常手段可毁。除非……他能找到至阳之物,布下古阵。”
贾逵小心道:“主公,是否要加以阻止?若真让他毁了犀牛潭节点……”
“阻止?为何要阻止?”司马懿反问,“让他去试。成功,则为我们扫清了一个难以掌控的变异节点,也验证了至阳之物对抗此等邪异的效果,为我们日后掌控门户和母巢积累经验。失败,则陈砥必死,夷陵必乱,荆西唾手可得。无论成败,于我们而言,皆有利可图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窗前,望着西南方向的天空,低声道:“传令张貉,继续监控门户,记录任何异常数据。同时,让我们在武陵附近的人,暗中观察陈砥的行动,但不必干预。我倒要看看,这位年轻的荆西都督,能有几分能耐,又能引出这‘古道’遗泽的几分真容。”
一场关乎西南无数生灵命运的豪赌,即将在犀牛潭畔展开。而赌桌旁的看客们,心思各异,等待着骰子落下的那一刻。
十月廿九,黎明。
夷陵城南门悄然洞开,一支约三百人的精锐队伍鱼贯而出。队伍中央,是二十辆以牛马拖曳的、覆盖着油布的大车,车上装载着炽阳石、雷击木心、以及布阵所需的其他物资。陈砥与玄明道士皆作普通将左打扮,骑在马上。苏飞全身披挂,统领三百山地营精锐前后护卫。
队伍避开粉雾主流区,沿着苏飞等人探出的相对安全路径,向着犀牛潭方向疾行。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决绝。他们知道,此行或许有去无回,但为了身后的夷陵,为了荆西的生机,他们义无反顾。
城楼之上,周蕙一袭素衣,目送队伍消失在晨雾与山影之中,久久未动。阿絮为她披上披风,轻声道:“夫人,回去吧,风大。”
周蕙摇了摇头,依旧望着远方,轻声自语,彷佛是说给远行的夫君,又像是说给自己:“愿天佑正气,涤荡妖氛。妾……在此静候佳音。”
朝阳突破云层,将金色的光芒洒在夷陵古老的城墙上,也照亮了远行者前行的道路。决战,即将到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