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5章 渐愈初醒·残忆与抉择(1/2)
夜色下的洛阳城,如同一头假寐的巨兽,表面沉寂,内里却涌动着无数难以言说的暗流。各方势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,在阴影中逡巡、窥探,搜寻着任何与白马寺异动相关的蛛丝马迹。而“悦来居”客栈深处那座独立的小院,则像是暴风雨中心暂时宁静的孤舟,在无边无际的危机海洋中,维系着一方脆弱的安稳。
两天两夜的光阴,就在这种焦灼、忐忑与漫长等待中,如同沙漏中的细沙,缓慢而煎熬地流逝。
内室之中,蔡若兮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徐逸风的床榻前。她原本明媚鲜妍的脸庞,因极度的担忧和缺乏休息而明显瘦削了一圈,眼睑下是浓得化不开的青黑色阴影,原本灵动的双眸也布满了血丝,写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深彻的忧虑。她小心翼翼地用沾湿的软布,轻轻擦拭徐逸风干裂的嘴唇和额角的虚汗,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。每隔一段时间,她便会俯身侧耳,仔细倾听徐逸风那微弱却始终未曾断绝的呼吸声,这几乎成了支撑她坚持下去的唯一信念。
外间,夏侯琢同样不曾停歇。他每日定时为徐逸风行针渡穴,以自身精纯却也已损耗不小的内力,辅以师门秘传的金针之术,小心翼翼地疏导着徐逸风体内那近乎枯竭、紊乱不堪的经脉。同时,他根据徐逸风的脉象变化,开出调理滋养的方子,由赵莽设法避开耳目,去不同的药铺零散购齐药材,再借用客栈后院那小小的、鲜少人用的炉灶,亲自守着,熬制成浓黑的汤剂。那苦涩的药香,便成了小院这几日里挥之不去的味道。
赵莽肩负起了警戒与对外采买必需物品的重任。这个平日里豪气干云的汉子,此刻却如同最谨慎的猎户,每一次外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,刻意改变装束,绕行不同的路线,归来时也必先确认没有“尾巴”跟随,才敢悄然潜入小院。他胸口的闷痛尚未完全消除,但更让他憋闷的是这种藏头露尾、有力无处使的境地。
陈文则将大部分时间关在自己的房内,就着窗户透进的有限天光,伏在案前,仔细整理、誊写着从地宫中带出的、记录着慧觉大师留言的纸张,以及沿途所见那些古老符文与壁画的摹本。他试图从这些故纸堆和残破的线索中,梳理出更多关于“星骸”、“根源”以及“司南”的蛛丝马迹,这是他目前唯一能贡献的力量,也是他排遣内心恐惧的方式。
在夏侯琢精湛医术的持续调理,以及那块始终紧贴徐逸风胸口、散发着微弱温热、护持其心脉本源的黑石共同作用下,徐逸风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气息,终于一天天趋于平稳、和缓。虽然依旧深度昏迷,对外界了无反应,但他那原本苍白得如同金纸的脸色,渐渐恢复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生气,不再那么骇人。偶尔,他甚至会无意识地紧紧蹙起眉头,喉间发出极其微弱的、意义不明的呓语,仿佛在那无边的黑暗梦境中,正经历着某种激烈而痛苦的挣扎,与残留的邪祟低语或自身心魔对抗。
第三天清晨,天色将明未明,东方天际刚刚泛起一丝如同鱼肚般的灰白色。熹微的晨光,透过客栈窗棂上糊着的、略显陈旧的桑皮纸,朦胧地洒入室内。
床榻之上,徐逸风那如同蝶翼般脆弱、静止了许久的长睫毛,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几下。这细微的动作,却让一直握着他手、几乎未曾合眼的蔡若兮心脏猛地一跳!她屏住呼吸,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。
那睫毛又颤动了几下,仿佛挣扎了许久,终于,极其艰难地、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细缝。久违的光线刺入眼中,带来一阵酸涩与不适,他立刻又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眼,眉心因不适而蹙起。如此反复适应了好一会儿,他才再次尝试,缓缓地、一点点地睁开了双眼。
视线起初是模糊的,如同蒙着一层厚重的水雾,只能看到屋顶熟悉而简陋的木质横梁模糊的轮廓。他眨了眨眼,努力聚焦,眼前的景象才逐渐由模糊转为清晰——依旧是那间客栈客房,以及……一张瞬间映入眼帘、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与深深憔悴的俏脸。
“逸风!你……你醒了?!你真的醒了?!”蔡若兮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,仿佛生怕眼前的一切只是自己过度期盼而产生的幻觉。积蓄了太久的担忧、恐惧与委屈,在这一刻化作滚烫的泪水,瞬间盈满了她通红的眼眶,但她死死咬着下唇,强忍着没有让它们落下,只是紧紧、紧紧地回握住徐逸风那只微微动了动的手指。
徐逸风张了张嘴,试图回应,然而喉咙里却如同被沙漠烈日炙烤过一般,干灼得如同火烧,黏膜仿佛粘连在一起,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几声嘶哑、破碎得几乎不成调的气音:“……水……水……”
这微弱的声音,听在蔡若兮耳中却如同仙乐!她猛地回过神来,连忙扭头对着外间,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活力地喊道:“水!快拿水来!他醒了!他要喝水!”
一直在外间和衣而卧、警醒着的赵莽,闻声如同被点燃的炮仗,几乎是瞬间就从地铺上弹了起来,如同一阵旋风般冲进了内室。他手里端着一个早已准备好的、盛满清澈凉水的粗陶大海碗,因为动作太快,碗里的水都晃荡了出来。他冲到床前,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,小心翼翼地将碗沿凑到徐逸风干裂的唇边,憨厚的脸上满是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喜悦,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哽咽:“徐先生!水!水来了!快喝!快喝点!”
徐逸风本想着小口啜饮,缓缓滋润那干涸冒火的喉咙,奈何赵莽心急救人,动作过于急切,碗沿一下没对准,稍稍碰倒了他的牙齿,一股清水不由分说地灌入口中。昏睡太久,咽喉机能尚未完全恢复,这突如其来的水流顿时引起一阵剧烈的、撕心裂肺般的咳嗽,他整个胸腔都随之震动,牵动了内腑的伤势,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,差点被呛到窒息。
“咳咳……咳咳咳……莽……莽哥……慢……慢点……”徐逸风虚弱地抬起仿佛有千斤重的手臂,微微摆动示意,声音因咳嗽而更加嘶哑无力。
赵莽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太过鲁莽,差点好心办了坏事,黝黑的脸膛瞬间涨得如同猪肝色,手足无措地后退一步,端着那半碗水,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,讪讪地低下了头,声音也低了下去:“俺……俺一高兴……就……就忘了形……徐先生,您没事吧?”他那庞大的身躯与此刻窘迫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这小小的、带着生活气息的插曲,反而像一阵清风,吹散了连日来笼罩在屋内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凝重气氛。夏侯琢和陈文也早已被惊醒,闻讯快步赶来,挤在并不宽敞的门口。见到徐逸风虽然虚弱,但确实睁开了眼睛,意识清醒,两人悬了几天的心,终于实实在在地落回了原地,不约而同地长长舒出了一口积压已久的浊气。
在蔡若兮的帮助下,徐逸风又小口、缓慢地喝下了几口温水。清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,带来一阵短暂的舒适,仿佛久旱的田地终于迎来了甘霖。然而,浑身上下依旧提不起一丝力气,四肢百骸如同被抽空了骨髓,软绵绵得不听使唤。经脉之中,传来阵阵难以忽视的空虚感和隐痛,仿佛曾经奔腾咆哮的江河如今只剩下干涸龟裂的河床。脑袋也昏沉沉的,仿佛塞满了沉重冰冷的铅块,思绪运转起来异常迟滞、艰难。他下意识地尝试着,极其微弱地调动了一下意念,意图感应丹田气海,却只觉得那里空空如也,昔日充盈流转的内力此刻荡然无存,连接丹田与四肢百骸的经脉也滞涩不堪,如同淤塞的河道。他不禁从心底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,声音低微地自嘲道:“这次……真是……亏到姥姥家了……险些把……老本都赔光……”
“能醒过来就是天大的万幸!还说这些做什么!”夏侯琢上前一步,再次仔细地为徐逸风诊脉,指尖感受着那虽然微弱、却已趋于平稳和缓的脉象,紧锁了几日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开来,神色放松了许多,“内力耗尽,经脉多处受损,尤其是强行引动那超越自身极限的佛光,对经络的负荷极大。但万幸的是,修行根基未毁,心脉有黑石与佛光残余之力护持,已然无碍。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,堪称奇迹。接下来,重中之重便是安心静养,循序渐进,切不可再有任何妄动真气、急于求成的念头,否则遗祸无穷。”
徐逸风微微点头,表示明白。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围在床边的众人,逐一落在蔡若兮憔悴却强撑笑意的脸庞、夏侯琢难掩疲惫却依旧冷静的眼眸、赵莽那带着愧疚与关切的憨厚面庞,以及陈文那副镜片后既欣慰又惶恐的眼神上。看到他们个个身上带伤,面容疲惫,显然为了守护他、为了团队存活而历经艰辛,一股混合着深深愧疚与无尽感激的热流,猛地涌上他的心间,堵在喉咙口,让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他闭上双眼,排除脑海中依旧盘旋的昏沉与不适,努力地、一片片地拼接、回忆着昏迷前那最后、也是最混乱、最激烈的记忆碎片。
星骸加速旋转发出的、直刺灵魂深处的尖锐啸鸣;无数扭曲蠕动的欲望幻影与惑人心智的邪恶低语碎片,如同潮水般冲击心神;小栓子那张熟悉又陌生、扭曲变形、燃烧着冰冷狂热的面孔,以及他手中那枚散发着湮灭气息、剧烈震颤的诡异黑色骨片“污秽之钥”;赫连部众人那毫不掩饰的贪婪与疯狂冲击;黑衣人那如同鬼魅般的身形与目的不明的举动……最后,所有的画面与声音,都汇聚于那一点——他于生死关头,将全部精神、意志、守护之念灌注黑石,引动的那道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邪祟、温暖慈悲却又蕴含着无上威严的煌煌金色佛光!
这些记忆如同被打碎的琉璃,边缘锋利,杂乱无章地冲击着他尚未完全恢复清明的脑海,带来一阵阵针刺般的刺痛感。尤其是那佛光最终绽放的瞬间,一种难以言喻的、仿佛短暂触及了某种天地本源法则的空明、浩大、慈悲之感,依旧残留在意识的最深处,与星骸低语所代表的混乱、邪恶、诱惑形成了无比鲜明而强烈的对比。这两种极致对立的体验,在他的神魂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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