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 地道硝烟破壁(1/2)
当墙头的守军被配重炮石砸得肝胆俱裂时,距离坞堡正门西侧八十步外的一片洼地中,另一场无声的进攻已接近尾声。
这片洼地生满芦苇,看似天然形成,实则是三日前夜里,曹军工兵营悄然挖掘的伪装工事。洼地底部,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斜向下延伸,洞口以芦苇编成的排架遮掩,内侧还用木柱做了简单加固。
地道内,空气浑浊闷热。
二十余名精赤着上身的工兵,正两人一组,用短柄铁锹和锄头,悄无声息地向前掘进。地道宽约三尺,高四尺,需弯腰前行。每隔五步,壁上便插着一盏陶制油灯,昏黄的光晕下,可以看到地道两侧和顶部都以原木支撑,防止塌方。
“校尉,听到水声了。”
最前方的一名年轻工兵停下手,侧耳贴在湿冷的土壁上,低声向后禀报。
工兵校尉赵伍蹲身挪到前方。他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,面庞黝黑,双手布满厚茧,左颊有一道陈年疤痕——那是早年随皇甫嵩平羌时,被流矢所伤。赵伍将耳朵贴壁细听,果然听到隐约的汩汩声。
“是堡外壕沟的渗水。”赵伍判断道,回头看了一眼身后,“测距!”
一名背着木箱的工兵迅速上前,从箱中取出几样器具:一个青铜制成的简易罗盘,一条刻着精细刻度的皮尺,还有几根可以拼接的细竹竿。这是将作大匠陈墨为工兵营特制的“测距三件套”。
竹竿接长,从地道尽头向上斜插,穿透土层。地面上的同僚根据竹竿露头的位置,用旗语回报数据。皮尺从入口开始,一人接一人传递着丈量已挖掘的长度。罗盘则确保方向没有偏离。
片刻后,数据汇总。
“校尉,方向无误。掘进长度一百零七步,已至堡墙正下方偏西三尺。此处距地面约一丈八尺。”测算兵快速汇报。
赵伍点点头,在脑中勾勒出立体图景。
这条地道,始于洼地,斜向下深入,至堡墙下方时转为水平掘进,正是为了避开地基下可能埋设的陶瓮——那是守军用来侦听地下动静的“地听”。陈墨曾专门讲解过:壕沟渗水层在地下六尺左右,而大户人家埋设地听,通常在地基下一丈深处。他们将地道深度定在一丈八尺,正是要钻这个空子。
“清理作业面,准备安放药室。”赵伍沉声下令。
工兵们精神一振,动作加快。
前方三丈的区段被仔细修整,形成一个较为开阔的空间。四名工兵取出特制的短柄铲和刮刀,开始将前方的土壁修成弧形——这是陈墨图纸上标注的“药室”,需呈瓮形,以利爆炸冲击波向四周扩散。
与此同时,另外两组工兵开始从后方传递一件件特殊器材。
首先是八个粗陶烧制的管状容器,每根长约二尺,径约六寸,两端以木塞封口,管壁厚达一寸。陶管外还捆扎着浸过桐油的麻绳,起到加固作用。这是陈墨设计、将作监统一烧制的“爆破管”,专为此次作战赶制。
接着是数袋粉末:淡黄色的硝石粉、暗黄色的硫磺粉,还有黑褐色的木炭粉。三者皆经过反复研磨、筛选,质地细腻。
最后是一捆细长的竹管,内穿麻绳芯,麻绳上浸透了硝石和硫磺的混合液,晒干后便是原始的“引线”。
“按三号配方,装填八管,以并联法布设。”赵伍亲自监督。
这是陈墨反复试验后确定的爆破方案。硝、硫、炭的比例并非随意,而是经过多次小规模试验,找到了能稳定爆燃、产生足够气体膨胀的配比。八根陶管,四根为一组,两组药室分别对准堡墙地基的两个关键承重点。
装填是个精细且危险的活计。工兵们先用小木勺,按比例将三种粉末依次装入陶管,每装一层,便用特制的木杵轻轻压实,但绝不过度用力——陈墨警告过,摩擦或撞击过热可能引发意外。装至八成满,插入竹管制成的引信管,再填入剩余粉末,最后用黏土封口,只留引信管口露出。
整个过程,所有人屏息凝神,连油灯都被暂时移远。
八根爆破管装填完毕,被小心地安置在药室弧形壁的特定凹槽内,引信管朝后。工兵再用湿黏土将陶管与土壁间的缝隙仔细填实,这是为了“闷爆”,让能量尽量作用于土石,而非从缝隙泄漏。
“校尉,布设完毕!”负责装药的工兵长抹了把汗,低声道。
赵伍仔细检查了一遍,尤其确认了引信管的走向和连接。八根竹管引信,最终汇聚成两根主引线,延伸向地道后方。
“所有人,退至安全区。准备点火。”赵伍果断下令。
工兵们开始有序后撤。每退出一段,便有两名工兵留下,用备用的原木和木板,对身后的地道进行快速加固——这是防止爆炸震塌地道,将撤退路线封死。
当赵伍最后一个退出地道,回到洼地伪装工事时,天色已近黄昏。
堡外,配重炮的轰鸣刚刚停歇,劝降的喊话声浪阵阵传来。赵伍能想象墙头守军的恐慌,但他更清楚,真正的杀招,在地下。
“曹将军有令,爆破与炮击暂停同步,待堡内自乱时发动。”一名传令兵猫腰钻进洼地,传达了最新指令。
赵伍点头,示意点火手准备。那是一名十八九岁的年轻工兵,握着火折子的手有些发颤,却眼神坚定——他是冀州人,家人便是被豪强夺了田产,沦为客户,对张氏之流恨之入骨。
“莫慌,按平日演练的来。”赵伍拍了拍他的肩,“陈将作算无遗策,咱们这‘地龙翻身’,定能成功。”
年轻工兵深吸口气,重重点头。
堡内,正门的混乱已蔓延开来。
张邈焚烧仓廪的命令遭到族人拼死阻拦,几名家老和年轻子弟与他撕扯在一起,火把跌落在地,点燃了廊下的杂物,引发小范围火情,更添混乱。亲兵队试图维持秩序,却不知该听谁的命令。
墙头上,守军已溃散大半。仅剩的百余人也多蜷缩在完好的垛口后,战战兢兢望着堡外那三座越来越近的攻城塔,以及远处炮阵旁,那些正在重新装填石弹的可怕身影。
张邈被一名族弟死死抱住腰,挣扎不脱,嘶声吼道:“放开我!你们这些懦夫!张家没有你们这等不肖子孙!”
“家主!不能再错下去了!”那族弟泪流满面,“降了吧!至少能保住宗祠,保住妇孺性命啊!”
“是啊家主!”“降了吧!”周围响起一片哀恳之声。
张邈环视一张张惊恐绝望的脸,突然感到一阵无力。他看向正门方向,那巨大的缺口像嘲笑的嘴。看向东墙,攻城塔距离已不足二十步,塔顶汉军盔甲的反光刺痛他的眼。看向堡外中军,曹操那沉稳如山的身影……
难道,张家百年基业,真要亡于我手?
就在他心神失守的瞬间——
“轰隆隆……”
脚下的大地,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闷雷般的震动!
这震动不同于炮石砸墙的清脆巨响,而是从地底深处传来,低沉、浑厚,带着让人心悸的共鸣。紧接着,是第二波、第三波……
“地、地龙翻身了?!”有守军惊恐大叫。
“不是!是地下!声音从西墙那边传来!”
张邈猛然扭头看向西侧。
只见西墙中段,靠近角楼的位置,墙根处的土地突然向上拱起,如同有什么巨物要破土而出!夯土的墙基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嘎吱”声,墙面上本就因连日炮击出现的裂纹,瞬间扩大、蔓延!
“轰——!!!”
一声比炮石撞击沉闷十倍、却震撼百倍的巨响,从地底爆发!
西墙那段墙基处,泥土、砖石如同被无形的巨手从内部掀开,猛地向上喷涌!大块的夯土、碎裂的青砖、扭曲的木料,混合着浓密的黄白色硝烟,冲天而起!
爆炸点上方三丈范围内的墙体,失去了地基支撑,在自身重力和爆炸冲击波的双重作用下,向内轰然坍塌!
“哗啦啦——!!!”
长达五六丈的一段堡墙,像被抽掉了骨头的巨兽,颓然倾覆!烟尘弥漫如黄龙,遮天蔽日。坍塌的土石在墙内外堆起两座小山,形成了一个比正门缺口更宽、更彻底的通道!
爆炸的余波还在扩散。距离较近的几处房舍被震得瓦片纷落,窗户破碎。堡内所有人都感到脚下剧烈摇晃,站立不稳,许多人摔倒在地。
死寂。
短暂的死寂笼罩了坞堡内外。连堡外汉军的喊话声都停了。
所有人都被这宛如天威的一幕惊呆了。炮石击墙尚可理解,可这从地底爆发、直接掀翻墙基的力量,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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