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9章 江南的暗流(1/1)
巴州的风,终究是带着稻香的质朴。而临安,那座南宋的心脏,空气中弥漫的却是权力的腐朽与算计。凌岳深知,贾似道削去他的兵权,绝非一时兴起,而是一场精心布局的开始。李嵩的到来,只是一个信号。他必须主动出击,将这场被动的削权,转化为一次向整个东南腹地渗透的契机。
他没有在巴州久留,处理完与泉州陈友定的海图合作事宜后,他再次踏上了南下的路。这一次,他不再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巴州万户,而是化名“沈舟”,一个来自巴州、想要在江南开辟新商路的富商。他剃掉了络腮胡,换上了一身低调的湖绸长衫,眉宇间的锐气被温和的笑容所掩盖。苏婉清亲自为他准备了行装,里面除了金银细软,还有几样巴州特有的、能证明他“富商”身份的货物样本——几匹用新式纺车纺出的细棉布,和一小盒精炼的蔗糖。
“记住,你是沈舟,一个只想赚钱的商人。”苏婉清为他整理着衣领,眼中满是关切,“贾似道的眼线遍布江南,万事小心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凌岳握住她的手,柔声道,“我不是一个人。你在巴州,我在江南,我们隔着千里,却做着同一件事。等我把江南的脉络理顺了,我们就真正拥有了对抗贾似道的资本。”
他乘船沿长江而下,两岸的景色从巴州的丘陵变成了江南的水乡。河道纵横,古镇林立,白墙黛瓦,舟楫往来。这片富庶的土地,此刻却像一头被无形枷锁捆住的猛兽,虽有活力,却处处透着压抑。
抵达应天府(今南京)后,凌岳并未急于抛头露面。他斥资在秦淮河畔租下了一座雅致的院落,对外宣称是沈家的临时落脚点。他花了半个月的时间,每日只是泛舟秦淮河,出入一些文人雅士的聚会,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座城市的脉搏。
他发现,贾似道的“公田法”和“打算法”虽然在朝堂上争议极大,但在民间,尤其是江南士绅阶层,已经激起了普遍的不满。自耕农失去了土地,变成佃户,负担却更重;将领们的军饷被克扣,人心惶惶。整个江南,就像一潭被搅浑的水,表面上风平浪静,底下却是暗流汹涌。
这天,凌岳在一个诗会上,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,结识了一位名叫沈仲华的年轻人。此人约莫二十七八岁,气质儒雅,谈吐不凡,祖上据说与沈万三有远亲关系。只是如今家道中落,只能靠祖传的一些海外贸易渠道维持生计,但规模远不如前。
“听闻沈兄是巴州来的?”沈仲华在席间主动搭话,他一直在注意这位沉默寡言却出手阔绰的新晋“沈家郎君”。
凌岳笑了笑,举杯示意:“正是。巴州是个苦地方,民风彪悍,但胜在土地肥沃,能有口饭吃。不像江南,处处是学问,步步是文章,我这粗人,是来开开眼界的。”
这番谦逊又不失身份的话,让沈仲华对他颇有好感。两人又聊了几句,凌岳有意无意地提到了巴州新改良的纺车和蔗糖,言语间透露出巨大的商机。
沈仲华的眼睛亮了。他祖上本就是做海外贸易的,对货物极其敏感。巴州的棉布,他有所耳闻,质量上乘,价格却比苏杭的丝绸低廉许多,若能运到海外,利润必定惊人。而蔗糖,在大宋也是稀罕物,寻常百姓消费不起,但若销往日本、高丽,绝对是供不应求的紧俏货。
“沈兄,”沈仲华压低声音,“小弟倒是有一些旧日的人脉,可以尝试将巴州的货物运出去。只是,如今海禁虽名义上放松,实则关卡重重,贾似道的水师到处搜刮,风险太大。”
凌岳心中一动,这正是他想要的。他看着沈仲华,认真地说道:“风险与机遇并存。若沈兄信得过我,不妨我们合作。我出货源和技术,你出渠道和人脉。利润嘛,你我五五分成。我只求一个安稳的通路,将货物送到海上。”
沈仲华看着凌岳真诚的眼神,又想到巴州货物的巨大潜力,他咬了咬牙,重重地点了点头:“好!沈某就赌一把!”
两人相视一笑,一个跨越千里的商业同盟,在秦淮河畔的一艘画舫上,悄然成立。凌岳知道,他在江南的第一个落脚点,已经稳固。接下来,他要做的,就是利用沈仲华的网络,将“巴州皇家商号”的触角,一点点伸向南方的每一个角落。他不仅要卖出货物,更要通过商号,建立起一个不受朝廷控制的、覆盖整个东南的情报和物流网络。这盘棋,比他想象的要复杂,但也有趣得多。江南的暗流,因为他的到来,注定要掀起更大的波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