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章 颜思齐归(1/2)
卡加延湾的黎明来得格外迟。
当第一缕惨白的天光穿透雨林浓密的树冠,洒在栈桥上时,李旦的尸身依旧拄刀而立,仿佛一尊凝固的青铜雕像。
血已流尽,在木板上凝成黑紫色的厚痂。那双圆睁的眼睛终于被陈九颤抖着合上,但脸上那种混合着骄傲与不甘的神情,却永远定格。
颜思齐站在三步外,一动不动地看了整整两个时辰。露水浸透了他的衣衫,海风吹得他脸色青白,但他仿佛失去了知觉。
直到林老七小心翼翼地靠近,低声道:“颜……颜头领,天亮了。李爷的后事,还有……郑大帅那边,得有个交代。”
颜思齐这才缓缓转过身。他的眼睛布满血丝,但眼神却异常清明——那是一种将所有情绪都深埋后的冰冷清明。
“准备一艘平底船,铺上松木板。”他的声音沙哑,“义父生前最爱的那张虎皮,从竹楼里取来。再去寨中寻一副最好的杉木棺材——若没有,就用船板现做。”
“那……那这些弟兄?”林老七看向被缴械围在一边的陈九、苏哈等李旦的亲信。这些人个个目眦欲裂,若不是被寨丁们用长矛逼住,早就扑上来拼命了。
颜思齐的目光扫过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。陈九的独眼里只剩下刻骨的仇恨;苏哈脸上刺青扭曲,嘴唇咬出了血;吴启明闭目不语,但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内心的激荡。
“愿意归顺的,松绑,暂时看管。不愿的……”颜思齐顿了顿,“关进水寨地牢,等我从马尼拉回来再作处置。”
“颜思齐!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!”苏哈破口大骂,“有本事现在就杀了老子!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!”
颜思齐没有回应。他转身走向李旦的竹楼,背影在晨光中拉得很长,显得有些佝偻。
接下来的三天,卡加延湾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。
颜思齐亲自操办了李旦的后事。他选了十六名老水手抬棺,将李旦的遗体用石灰和香料仔细处理后,装入连夜赶制的柏木棺中。那张斑斓的虎皮裹在棺外,用麻绳捆扎牢固。
出殡那日,细雨霏霏。颜思齐披麻戴孝,走在棺木最前头。湾内几乎所有能走动的人都来了——无论是真心哀悼的,还是来看热闹的,亦或是迫于形势的。
队伍沉默地穿过雨林小路,来到一处面朝大海的高坡。这是李旦生前选好的地方,他说过,死后要葬在这里,“听着潮起潮落,看着船来船往”。
棺木入土时,颜思齐跪在泥泞中,重重磕了三个响头。额头触地,泥水混着雨水渗入嘴角,咸涩如泪。
“义父,”他低声说,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,“您教过我,海上讨生活的人,最重要的不是能打能杀,而是……识风向。如今风向变了,儿子别无选择。”
起身时,他已恢复平静。
第四日清晨,十艘大小船只驶出卡加延湾。为首的那艘福船上,载着李旦的棺木,用油布仔细遮盖。
颜思齐一身靛蓝劲装,腰间佩着李旦留下的“断浪”宝刀——这刀是他在整理遗物时发现的,插在李旦书案前的木柱上,刀下压着一张纸条,只有两个字:“给你”。
船队向南航行,沿着吕宋东海岸。颜思齐大部分时间都站在船头,望着茫茫大海,一言不发。林老七、黄承宗等人几次想找他商议投降细节,都被他挥手屏退。
只有夜深人静时,他才会独自坐在舱内,擦拭那把“断浪”。刀身上的血迹已经洗净,但隐约还能闻到铁锈般的腥气。他的手指抚过刀柄上那些细微的磨损——那是李旦三十年握刀留下的印记。
“义父,”他对着刀低语,“您可知道,三年前,郑芝龙……龙哥就派人找过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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