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1章 恃安忘本沉河西.勤业守根立河东(1/2)
一九八九年九月的洪泽湖面上,风已裹着初秋的凉意,掠过三河两岸绵延的芦苇荡,飒飒之声如天地间不倦的私语。
姬永海从县政府那扇厚实的木门里出来时,夕阳正悬在洪泽湖浩渺的水天尽头,把他自己的影子在水泥路面上拉得又细又长,像一道固执的墨线,直直指向南三河那苍茫的方向。
那张关于新岗位的调令,此刻还安静地躺在县里某个部门的抽屉深处,尚未抵达他手中。
这段意外得来的赋闲时光,本该让人脚步轻快,可母亲几天前忧心忡忡的话语,又沉甸甸地坠在心头:
“得空去看看你永兰姐,前些日子你姐夫托人捎话,说她那边,又不太平了。”
他脚下踩着那道被夕阳无限拉长的影子,步子看似闲散,心底却压着对姊妹们沉甸甸的牵挂。
上一回见到大姐永兰,还是十多年前那个令人窒息的夏天,
洪泽湖无情的浪头掀翻了姐夫冯善荣那条谋生的船。
他当时在乡里,闻讯后心急火燎,临时借调了水警的巡逻艇赶去帮忙打捞漂散的家当。
大姐就那样孤零零地蹲在泥泞的岸边,头发被湖风吹得像一团凌乱的水草,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旷的湖面上飘荡。
那绝望无助的身影,隔着十来年岁月的烟尘,依旧如同昨日般刺目,清晰地烙印在他记忆深处。
姬永兰最初嫁进冯家院子那几年,是扎扎实实泡在“河东”的蜜糖罐子里,连骨头缝都浸满了甜腻。
婆家祖上在镇上经营着不小的杂货铺,家底殷实得像深秋仓房里堆满的粮垛。
公婆待她,那是掏心窝子的好,真真当成了自家亲闺女。
下田的活计,沾泥带水,从不让她碰一指头;灶上的烟熏火燎,也轮不到她操心半刻。
婆婆常拍着她的手,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宠溺:“我兰丫头,只管把身子骨养得壮壮实实,把娃儿带得白白胖胖,给咱冯家续上香火,那就是顶顶大的功劳!家里家外,就是油瓶子倒在你脚跟前,你也甭弯腰去扶!”
那时节,她最常待的地方,就是冯家堂屋那道高高的青石门槛里边。
阳光穿过门楣上雕着“福”字的旧木棂子,一格一格,暖暖地落在她手背上,细细描摹着皮肤的纹理。
她手里捻着细长的绣花针,绷子上那朵牡丹半开半合,针尖牵引着五彩丝线,随着她手腕的起伏,悠悠地晃着。
日子,仿佛也随着那线穗子晃晃悠悠,晃得人心里发软、发懒,最后连骨头都酥了。
姬永海那时还是个半大小子,放了学或是寒暑假,两条腿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冯家院子跑。
不为旁的,冯家堂屋那张黑漆剥落的八仙桌上,时常摆着暄腾腾、能掐出水来的白面馒头,几个外甥女、外甥的口袋里。
总能掏出镇上杂货铺买来的花花绿绿的水果糖——这在姬家低矮的老屋里,可是逢年过节才能偶尔尝到的稀罕物。
他记得有一次,看着姐姐沐浴在阳光里,手指翻飞,绣绷上的牡丹花瓣渐次饱满,忍不住开口:
“姐,你在娘家学的那手好缝纫,针脚密实,裁衣合体,镇上谁不夸?如今李裁缝新开了铺面,那生意,红火得门板都快挤破了。”
永兰姐听了,眼波在阳光里流转了一下,带着点被宠惯后漫不经心的笑意,手里的针线依旧没停,银针在绸缎上发出细微的嘶嘶声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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