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0章 归乡之锚(1/2)
星尘殿的会议结束已过去七天。
这七天里,玄黄世界的高层之间,暗流涌动的程度远超表面所见。各大宗门的长老、王朝的重臣、隐世家族的族长,都在通过各种渠道打探、确认、分析着同一个消息——沈渊,那位传说中的往生侯,真的回来了。
然而,与外界猜测的不同,沈渊本人在这七天里,几乎从所有公开场合消失了。
他没有召开第二次会议,没有接见任何重要人物,甚至没有在往生堂总堂现身。这种刻意的“缺席”,反而让星尘殿会议的影响发酵得更加深刻。人们开始猜测这位传奇人物下一步的动向,各种版本的传言在高层圈子里悄然流传。
只有极少数人知道,沈渊此刻正在做什么。
一、市井烟火
第八天清晨,神都东市。
早市的喧嚣刚刚拉开序幕,摊贩的吆喝声、顾客的讨价还价、马车碾过青石路面的声响,交织成独属于人间的烟火乐章。沈渊穿着一身普通的灰色布衣,混迹在熙攘的人流中,收敛了所有修为气息,连面容都做了些许调整,看上去只是个三十岁上下、面容平凡的书生。
他在一个豆花摊前坐下,要了碗咸豆花,两根油条。
“客官,您的豆花!”摊主是个五十来岁的妇人,手脚麻利地将热腾腾的豆花端上,“小心烫。”
“多谢。”沈渊接过,用瓷勺轻轻搅动。热气蒸腾,带着豆香和酱香,唤醒了他记忆深处某种久违的熟悉感。百年星海漂泊,他吃过无数星系的奇珍异果,饮过能量凝聚的琼浆玉液,但此刻这碗三文钱的豆花,却让他的味蕾和灵魂同时震颤。
邻桌,几个脚夫模样的汉子正边吃边聊。
“听说了吗?前几天夜里,天上有异象!”
“什么异象?”
“我表舅的二姨夫在钦天监当差,说那天夜里,观星台上所有的星盘同时亮起,跟疯了似的转!监正大人当场就跪下了,说是……说是‘那位’回来了!”
“哪位啊?”
“还能有哪位?往生侯沈大人啊!”那汉子压低声音,却难掩兴奋,“一百年前飞升的那位!我爷爷那辈人亲眼见过的!”
沈渊低头喝了一口豆花,咸鲜温热,顺着喉咙滑下。
另一桌,几个年轻修士正在争论。
“……《往生剑典》的第三式‘魂归’根本就不是这么用的!我师傅说过,当年沈侯爷在云澜宗大比时,这一式出手,整个擂台都被生死意境笼罩,对手连剑都拔不出来!”
“得了吧,那都是百年前的老黄历了。现在天剑宗新创的‘破虚剑诀’才是真正的杀伐之术,据说能斩开空间裂缝!”
“斩开空间裂缝?吹吧你就!要真这么厉害,天剑宗宗主怎么还没突破到化神?”
“你懂什么,那是天地法则限制……”
沈渊静静地听着。百年前,他还是云澜宗一个普通弟子时,也曾和师兄弟们这样争论过剑招优劣,憧憬过那些传说中的前辈。而今,他自己成了传说中的一部分,被演绎、被夸大、甚至被神化。
他吃完最后一口油条,放下十二枚铜钱——刚好是豆花和油条的价钱。摊主大娘看了一眼,笑道:“客官,豆花三文,油条两文一根,一共七文。”
“另外五文,”沈渊指了指角落里一个蜷缩的老乞丐,“给他也来一份,剩下的不用找了。”
大娘愣了愣,看向那个衣衫褴褛、几乎没人注意的老乞丐,又看看沈渊,眼中露出暖意:“客官好心肠,好人有好报。”
沈渊微微颔首,起身离开。
走出十几步,他神念微动,感应到那老乞丐颤抖着接过热豆花和油条,浑浊的眼中淌下两行泪。那是个经脉尽废的老修士,从气息判断,大约百年前也曾是个筑基期好手,不知经历了什么,沦落至此。
沈渊脚步未停,但指尖轻轻一弹,一缕极细微的《葬世录》轮回之力悄然没入老乞丐体内。不会治愈他的伤,不会恢复他的修为,但能让他接下来的三个月,每晚都能无病无痛地安睡,在梦中重温一生中最美好的几个片段。
这是他能给予的,对生命的微小慈悲。
二、义庄的清晨
第十天,神都郊外,往生堂第七义庄。
这里专门收殓无主尸身、穷苦人家的亡者。天色未明,薄雾笼罩着灰墙黑瓦的建筑,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草药和檀香混合的气味。
沈渊没有掩饰身份,但也没惊动太多人。只有义庄的掌事——一位头发花白、独眼的四阶葬师,知道他来了。
“侯爷。”老葬师姓陈,在往生堂已服务了六十年,见过沈渊的画像,此刻虽然激动,但常年与死亡打交道的职业素养让他保持了表面的平静,“昨夜收了三具,都是城西贫民区的,病死的。没人认领,官府送来的。”
沈渊点头:“我看看。”
停尸房内,三具尸体躺在冰冷的石台上,盖着白布。沈渊揭开第一具,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,瘦得皮包骨头,脸上还带着痛苦的神色。死于肺痨,很常见的穷人病。
他伸手,掌心贴在男孩冰冷的额头。
《葬世录》的力量如最温柔的流水,渗入那已开始消散的灵魂残迹。没有惊天动地的威能,只是最基础、最本源的“安魂”与“净秽”。男孩脸上痛苦的神色缓缓舒展,身体内残留的病气、怨气被一丝丝抽离、净化。
沈渊闭着眼,从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中,读取到这个孩子短暂的一生:父母早亡,跟着祖母乞讨为生,最爱吃东街王婆婆偶尔施舍的糖糕,最大的愿望是过年时能有一件不带补丁的新衣服。十天前开始咳血,祖母掏空所有积蓄请了郎中,开了三副药,没撑过去。祖母哭晕在床边,被邻居抬走,现在不知如何了。
“可怜的孩子。”沈渊轻声说,手指从男孩额头移到胸口,最后在心脏位置轻轻一按。
一缕微弱但纯净的魂光,从男孩体内升起,在空中盘旋一圈,似乎在感谢,随后缓缓消散于天地之间——这是最自然的魂归天地,无牵无挂。
沈渊为他整理好破旧但洗得很干净的衣衫,将白布重新盖好。
第二具是个中年妇人,投河自尽的。从残留记忆看,丈夫赌钱欠债,把她卖了抵债,她趁夜逃出,选择了结。沈渊同样为她净秽安魂,那些痛苦、绝望、不甘的记忆被温柔地抚平、释然。
第三具是个老乞丐,冻死的。记忆碎片里最多的,是六十年前某个春天的午后,他和心爱的姑娘坐在河边,姑娘笑着说要嫁给他。后来战乱,离散,再也没见。他找了她四十年,最后只剩下记忆。
沈渊处理完三具尸体,天已微亮。
陈掌事默默递上干净的热水和毛巾。沈渊洗了手,擦干,问:“这样的,一个月有多少?”
“看季节,冬天多些,平均每个月二三十具。夏天少点,十几具。”陈掌事声音低沉,“大多是病、穷、老、孤。偶尔有横死的,官府会专门查。”
沈渊看着窗外渐亮的天光,沉默片刻,说:“我记得往生堂的章程,对无主尸身,该有最基本的丧葬费用。”
“有的,侯爷。堂里拨钱,一口薄棺,一处义地,简单的法事。只是……”陈掌事犹豫了一下,“只是近些年,物价涨了,拨款还是百年前定的数。有时候不够,我们这些老伙计就自己贴点,或者用些便宜的材料。”
沈渊点点头,没说什么,但心里记下了。
离开义庄时,晨光正好穿透薄雾,洒在义庄后方的坟地上。那里有数百个小小的土包,每个前面都立着一块简陋的木牌,写着编号和收殁日期。没有名字,但每一个,都曾是一个活生生的人,有过爱恨,有过悲欢。
沈渊站在坟地边缘,深深吸了口气。
在星海,他以“守墓人”的身份,见证过整个星系的寂灭,处理过横跨数光年的文明残骸。那种宏观的、浩瀚的死亡,带给他的是一种近乎神性的悲悯和沉重的责任。
而在这里,在这座小小的义庄,死亡是微观的、具体的。是十岁男孩没能吃到的糖糕,是中年妇人投河前最后的绝望,是老乞丐记忆里六十年前的春日和姑娘的笑容。
宏观源于微观。
守护文明,本质是守护这亿万微观的、鲜活的、具体的生命。这是《葬世录》最本初的教诲,是他力量的根源,也是他差点在星海宏大叙事中遗忘的初心。
“侯爷。”陈掌事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,轻声说,“您能回来,真好。这些年,堂里的老人都说,往生堂的‘魂’有点淡了。大家还是按章程办事,但总觉得……少了点什么。”
沈渊转身,看着这位独眼的老葬师。那只瞎掉的眼睛,是三十年前处理一具邪祟附身的尸体时,为保护两个年轻弟子而被伤到的。
“少了什么?”沈渊问。
“说不上来。”陈掌事想了想,“可能就是您刚才做的那些。不是完成一项工作,而是……真的把每一个逝者,当成一个该被尊重的人。现在太忙了,尸体太多,大家都赶着处理完这一批,好接下一批。有时候,就只是‘处理’了。”
沈渊拍了拍老葬师的肩:“我知道了。会改的。”
离开义庄的路上,沈渊神念展开,覆盖整个神都。
他“看”到数以百万计的生命光点,在这座巨城中呼吸、心跳、奔忙。富人在高楼上饮宴,穷人在巷尾挣扎,修士在静室苦修,凡人在市井营生。生老病死,爱恨情仇,每时每刻都在发生。
这就是他要守护的世界。
不是星图上那个叫“玄黄”的坐标,而是这亿万具体的、鲜活的、有温度的生命。
三、故地重游
接下来的几天,沈渊去了更多地方。
他去了岳山的武神殿。没有惊动正在闭关冲击更高境界的岳山,只是化作一个普通访客,买了门票,跟着一群年轻修士参观。
演武场上,数百名弟子正在练拳。统一的白色练功服,整齐划一的呼喝声,汗水在阳光下闪烁。指导教头是个独臂的壮汉,化劲修为,声音如雷:
“腰要沉!肩要松!出拳不是用手臂,是用全身的力!你们这点力气,给凶兽挠痒痒都不够!”
一个年轻弟子动作走形,被教头一脚踹在屁股上:“重来!练不好今天没饭吃!”
严厉,但眼中有关切。
沈渊记得百年前的武神殿,岳山刚接手时,弟子不过百人,功法残缺,资源匮乏。现在看,规模扩大了十倍不止,功法体系显然已经完善,弟子们根基扎实,气血旺盛。
他甚至在藏书阁外,感应到了数十种新创的武学秘籍的气息。都是在原有基础上,结合玄黄世界的实际情况,发展出来的新道路。不是照搬星海的高深法门,而是真正适合自己的、有生命力的进化。
很好。沈渊想。星海的知识是肥料,但种子必须是自己的,长出的树才能扎根这片土地。
他去了墨玄的天工阁。
这里的变化更大。百年前,天工阁还主要是研究机关傀儡、符文阵法。而现在,沈渊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景象:
巨大的实验场内,数十名研究者正围着一个三层楼高的复杂装置激烈争论。那装置核心是一个旋转的能量球体,周围环绕着数百个闪烁的符文环,不断有电弧在各环之间跳跃。
“第三序列的稳定性还是不够!上次试运行只维持了二十七息就崩溃了!”
“是材料问题!玄铁导能性有极限,必须掺入星辰砂!”
“星辰砂多贵你知道吗?阁主说了,这东西将来要普及到每个县城,必须用便宜材料!”
“那就改结构!我觉得第七套方案有戏,虽然功率会降低三成,但稳定性可以提升五倍!”
“降低三成?那还不如不做!我们要的是突破,不是凑合!”
一群人吵得面红耳赤,几乎要打起来。但沈渊能感觉到,那不是内讧,而是一种纯粹的对“更好解决方案”的狂热追求。
他悄无声息地走到装置前,神念微扫,就明白了原理:这是一个大型的灵气汇聚-转化-储存装置,可以将空气中游离的灵气高效聚集、提纯、储存,然后通过预设的符文通路输出,为各种民用设施供能。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