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3章 多年未见的笨蛋（2/2）
竹墙边只剩下初华和祥子两人。
祥子看着那堵仿佛还能隐约听到另一边水声荡漾的竹墙，又看了看身边初华那张写满“我罩你”的灿烂笑脸，默默地抬手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。
“那……我们也回去吧？”
祥子试探着问，声音轻轻的。
经历了刚才的偷听，她现在只想尽快回到人多的主池，或者干脆缩回房间。
“诶——别急着走嘛，小祥！”
她的手腕却被初华一把拉住了。
初华不知何时又凑到了她面前，那双与初音极为相似，却更多了几分活泼烂漫的紫眸，在庭院灯和雪光的映照下亮晶晶的，充满了不容拒绝的热情和期待。
“我们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这样单独待一会儿！”
初华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！
“明明都几年没见了！之前在小睦的家里，在练习室，总是有别人在，要么就是你忙得脚不沾地，要么就是气氛怪怪的……连好好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！”
祥子看着眼前这张无比熟悉，却又因为几年光阴和不同经历而增添了些许陌生的脸庞，拒绝的话到了嘴边，却像被什么堵住了，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童年时在小岛上的记忆片段不受控制地浮现——一起捉虫子，一起躺在夜空下睡觉，一起研究标本……
看着这张熟悉的脸，一时间记忆竟如此清晰。
她沉默着，看着初华眼中纯粹到不带任何杂质的亲近与期待，最终，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。
“……好吧。”
听到她答应，初华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比庭院灯火更明亮的笑容！
她开心地拉着祥子，走到温泉池旁一块被热气烘得温暖干燥的天然大石边坐下。石头很大，足够两人并肩而坐。
虽然冬夜寒气凛冽，但她们紧挨着温泉水汽蒸腾的源头，腾腾的白雾如同暖帐般包裹着这一小方天地，不但感觉不到冷，裸露在浴衣外的皮肤反而被熏得暖融融的。
初华坐下后，很自然地侧过身，伸出双手，轻轻握住了祥子放在膝上有些微凉的手。
她的手掌温热而柔软，带着弹奏吉他留下的薄茧，却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。
“小祥你好无情哦……”
初华开口，声音里带着几分货真价实的委屈，微微撅起嘴，
“我刚跟着姐姐加入Aveujica那会儿，你明明认出了我，却只跟我打了个最普通的招呼！之后也是，除了乐队事务，几乎不跟我私下聊天！跟对其他人没什么两样！”
她晃了晃祥子的手，像是在控诉一件多么过分的事情。
祥子任由她握着手，感受着那份久违不带任何目的性的温暖触碰。
她沉默地垂着眼帘，看着两人交握的手，自己的手指纤细苍白，初华的手指则带着健康的粉色和活力。
那个时候……她心里默默回答。
那个时候，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在家族的压力，对过去的歉疚，和对未来的迷惘中喘息。
外公的要求，父亲日益剧增的颓废，还有……对crychic、对素世、对立希、对灯，那份沉甸甸的，无法宣之于口的愧疚与无力。
每一天都像在走钢丝，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深渊。
那样的她，哪有多余的心力和精力，去与自己童年最重要的玩伴之一，好好地温暖叙旧呢？
甚至连那份认出初华时的惊喜和悸动，都被现实的沉重迅速压垮。
万语千言，最终只化作了一声干涩的，充满距离感的寒暄。
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半晌，祥子才轻声开口，声音低低的，带着真挚的歉意，
“那个时候……我……太忙了。有很多事情……需要处理。”
她找不到更合适的词，只能用“忙”来概括那一片混乱。
听到她的道歉，初华反而有些不高兴似的撇了撇嘴，但握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。
“光是道歉可不够！”
她故意用略显夸张的委屈语调说，
“姐姐都告诉我了！在我还没来东京之前，你一直把她当成是我呢！追着她问小时候的事，还对她特别好！”
祥子：“……”
她的脸颊瞬间又有些发热，这次是纯粹的尴尬。
……这能怪我嘛？
初音和初华，这对双胞胎姐妹，相貌的相似度极高，尤其是眉眼和那份独特的气质。
在不知道初华存在的情况下，遇到和记忆中“初华”如此相像的初音，她会认错、会执着，简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。
“姐姐明明都跟你解释过好几次，她不是你要找的人了，你居然还是锲而不舍！”
初华继续控诉，但眼睛里已经忍不住泛起笑意！
“唔唔……一想到那几个月，小祥的温柔和关注都给了姐姐，我就觉得好——气——哦！明明我才是正主！”
她说着，还孩子气地晃了晃脑袋。
看着初华这副“斤斤计较”又分明带着促狭笑意的模样，祥子心里那点尴尬和沉重，竟奇异地消散了不少。
她无奈地抬手，再次擦了擦额角，这次是真的有点冷汗了，低声道：
“我……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双胞胎……还长得那么像……”
如果不是初华后来也来到东京，加入了Aveujica，恐怕她真的会一直将那份对童年挚友的怀念，寄托在初音身上，闹出更大的乌龙。
见祥子难得露出这种近乎吃瘪，红着脸低声辩解的模样，初华终于绷不住，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。
那笑声清脆悦耳，如同山涧清泉撞击卵石，又像风吹过檐角的风铃，在静谧的雪夜中涤荡开一片明朗的欢快。
“好啦好啦！逗你玩的！”
初华笑够了，松开一只手，转而亲昵地揽住祥子的肩膀，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，
“我不怪你啦！真的！要怪啊，也应该怪我，那时候没有勇气早点来东京找你玩。”
她的声音渐渐放柔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，
“如果我早点来，是不是就能在你最需要朋友的时候，陪在你身边了？”
祥子身体微微一僵，没有接话。
……有些伤痛和压力，即使是最亲密的朋友，也难以完全分担。但她能感受到初华话语中那份真诚的关切与遗憾，这本身就已经是温暖的了。
初华也没有期待她的回答。她仰起头，靠着祥子的肩膀，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。忽然，她的眼睛亮了起来。
“看那里，小祥。”
祥子顺着她的目光抬头望去，一时间，也愣住了。
不知何时，持续飘洒的细雪已然停歇。
墨蓝色的天幕如同一块被精心擦拭过的巨大天鹅绒，清澈透亮，毫无杂质。
而在这片深邃的底色上，无数星辰正熠熠生辉。
不同于城市中稀落模糊的星光，这里的星子一颗颗清晰明亮，仿佛触手可及。
银河如一条朦胧的光带，横跨天际，散落着钻石般的星尘。
北斗七星高悬，勺柄指向的北极星坚定地闪烁着。寒冷的空气滤去了所有尘埃与光害，将这片北国冬夜的星空，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们眼前。
“好美……”
祥子下意识地喃喃，被这突如其来的星空震撼了心神。
在东京，在忙碌与压力中，在光污染严重的钢铁丛林，她早已忘记了抬头仰望星空是什么感觉。
“我啊，其实和我姐姐一样……”
初华的声音轻轻的，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近，
“都特别喜欢星空哦。”
她的目光流连在璀璨的星海之间，嘴角带着温柔的弧度，
“小时候在岛上，晚上就能看到很多星星。现在到了东京，看得少了，但每次看到，还是会觉得……心里很安静，好像所有的烦恼都被这些遥远的光吸走了。”
祥子静静地听着，没有出声打断。
她感受着初华靠在她肩头的重量，听着她轻柔的话语，看着头顶这片浩瀚无垠的星穹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，那些纠葛于心的沉重往事、乐队间的微妙关系、对未来的不安，似乎都在这片星光的注视下，变得渺小而遥远。
两人就这样依偎着，共享着这片寂静而璀璨的雪国星空。寒风偶尔拂过，带来庭院里松枝上积雪滑落的簌簌轻响，更衬得此刻的安宁珍贵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初华忽然转过头，她的脸颊因为仰望星空和温泉热气而红扑扑的，眼睛比天上的星辰还要闪亮。
她看着祥子，脸上绽开一个无比灿烂，无比温暖的笑容，然后，用她那充满活力的声音，清晰地说道：
“小祥——！今晚月色很美呢！”
祥子一怔，有些愕然地转头看向初华。
月色？她下意识地又抬头看了看天空——今夜星光璀璨，但月亮似乎只是一弯不易察觉的月牙，隐在星河边缘。这句在特定文化语境下别有深意的话……
然而，当她重新对上初华那双盛满了笑意，理解和鼓励的紫眸时，她瞬间明白了。
初华看着她恍然的表情，笑容加深。她忽然凑近，伸出双手的食指，带着孩子气的顽皮，轻轻点在祥子微微愣怔的脸颊上，然后慢慢向上推，勾勒出一个弯弯的笑脸弧度。
“所以啊——”
初华的声音依旧轻快，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，
“小祥的朋友们，一定也像这片星空一样，虽然有时候会被云雾遮挡，但光芒一直都在。她们未来一定会理解你的，一定会的！”
她的指尖离开祥子的脸颊，转而握住了她的双手，目光诚挚而坚定地望进祥子有些怔忪的眼眸深处。
“不要总是担心这个，担心那个，把所有的责任和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。”
初华的声音柔和下来，如同温泉水流过心田，
“要学着……为自己而活呀，小祥。做你想做的音乐，过你想过的生活，珍惜你想珍惜的人。你首先得是自己，然后才是丰川祥子，才是Aveujica的队长。”
祥子的心猛地一颤，一股酸涩又滚烫的热流毫无预兆地冲上眼眶。构筑的心防，在这番直白而温暖的话语面前，出现了细微的裂痕。
“毕竟啊，”
初华的笑容越发灿烂，仿佛能融化所有冰雪，她用力握紧祥子的手，语气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任和崇拜，
“从小时候起，在我心里，小祥你就是最勇敢，最厉害、什么都能做到的英雄呀！”
她凑得更近，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，那双紫眸里倒映着星光，也倒映着祥子微微颤抖的身影。
“所以，相信我，也相信你自己！”
初华一字一句，清晰而有力地说着，
“你一定会和你的朋友们——素世，立希，还有灯——和好如初的！一定！”
最后两个字，她用了重音，仿佛一个郑重的预言，又像是一个温暖的祝福，轻轻敲打在祥子沉寂已久的心湖上，漾开一圈圈再也无法平息的涟漪。
祥子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，笑靥如花的熟悉脸庞，看着她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与鼓励，只觉得鼻腔发酸，眼前那片璀璨的星空似乎也变得模糊而摇曳。
那些被她深埋的委屈、孤独、自我怀疑，此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，却又被另一股更强大的，名为友情和信任的暖流紧紧包裹。
酸涩的内心，如同被春日照耀的冰层，悄然裂开缝隙，汩汩涌出温热的水流。那水流并不汹涌，却持续不断，浸润着干涸已久的土地。
她张了张嘴，想说些什么，却发现喉头哽住，发不出完整的声音。
最终，她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，反手握紧了初华温暖的手，将那声哽咽压回心底，化作眼底一点如同星光般的水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