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13章 糖纸缀满的冬枝(1/1)
大雪下了整整一夜,清晨推开门,院角的老梅树成了个银珊瑚,枝桠被雪压得弯弯的,却有几点嫣红从雪缝里钻出来,是昨夜悄悄绽开的梅花。小孙女踩着没过脚踝的雪往树底跑,手里攥着几张糖纸,有玻璃的、蜡纸的,还有张印着喜鹊的油纸,被雪气浸得发潮,却依旧挺括。
“爷爷,给梅花戴个糖纸帽吧!”她踮脚够着最低的花枝,把玻璃糖纸轻轻铺在梅花上,雪落在糖纸上,凝成小小的冰晶,像给花瓣镶了圈碎钻。陆延扛着扫帚刚扫开条路,呵着白气笑:“你太姥姥以前就爱这么做,说‘糖纸沾着雪,梅花能开得更甜’。”他指着树顶最高的那枝,“去年你太姥姥在那枝上贴了张喜鹊糖纸,开春真有对喜鹊来搭窝,她说那是糖纸引来的福气。”
苏星晨在厨房炖羊肉,砂锅咕嘟咕嘟冒着泡,里面扔了把花椒,还有张去年的桂皮糖纸——纸是深褐色的,印着细碎的花纹,被肉汤浸得半透,却依旧能闻出点甜香。“你太姥姥炖肉必放糖纸,”她用勺子撇去浮沫,“说‘糖纸能吸走肉的膻,留下点甜底,吃着不腻’。”灶台上摆着个粗瓷盆,里面盛着刚腌好的糖蒜,每个蒜头上都缠着圈细麻绳,绳头系着片碎糖纸,是小孙女今早捡的,红的绿的,在水汽里闪着光。
小孙女把喜鹊糖纸夹进糖纸册,忽然发现册页里夹着张泛黄的剪纸,上面是枝梅花,花瓣里嵌着几片糖纸剪的小雪花,旁边用红线绣着“大雪,缀糖纸”,针脚是太姥姥的,歪歪扭扭的,却透着股认真。“太姥姥在给梅花做嫁妆呢!”她举着剪纸往梅树跑,树洞里果然藏着个布包,里面裹着半袋冰糖,袋口用糖纸封着,是去年大雪埋的,糖纸被雪水浸得发脆,却牢牢粘在袋口,像给甜加了把锁。
陆延扫完雪,往窗台上摆冻梨,每个梨底下都垫着张糖纸——有太姥姥的桂皮糖纸,有小孙女的喜鹊糖纸,还有张刚拆的橘子糖纸。“让冻梨也沾点甜气,”他擦了擦梨上的霜,“冰着吃,甜能从舌尖窜到心里。”他想起太爷爷的储藏室里,总在墙角摆个木箱,里面铺着攒了一冬的糖纸,说是“给冻货当褥子,化了也带着甜”。有次他偷偷打开木箱,看见冻柿子的皮上,竟印着糖纸的花纹,像被甜给描了边,咬一口,果然比别处的更润。
苏星晨把炖好的羊肉盛进青瓷碗,每个碗底都垫着张桂皮糖纸:“太姥姥说,大雪吃肉得垫糖纸,油能顺着纸往下走,甜却能往上爬,暖到骨头里。”小孙女捧着碗,指尖摸着碗底的糖纸,忽然发现上面印着只小鹿,正站在雪地里啃草,糖纸边缘的褶皱里还卡着点花椒的碎粒,像从去年的大雪钻出来的。
午后的阳光难得透了点光,小孙女举着糖纸册蹲在梅树下,把玻璃糖纸和喜鹊糖纸并排贴好,册页上立刻多了片带着雪香的甜。她忽然指着枝桠间的糖纸笑:“太姥姥的糖纸在滑雪呢!”果然,昨夜被风吹到枝桠上的橘子糖纸,正顺着雪坡慢慢往下滑,阳光透过纸页,在雪地上投下片橙红的光,像条会动的甜舌头。
陆延把新收的红薯干挂在屋檐下,用那张喜鹊糖纸系了个结:“让风带着糖纸的甜吹过,红薯干能晒得更透。”苏星晨在旁笑着补充:“等开春收红薯干,保管能尝出点梅花香,那是太姥姥在跟咱们说,冬天的甜没走呢。”
夜色又漫上来时,雪又下了起来。小孙女把糖纸收进册里,忽然说:“等雪停了,我要把‘喜鹊’糖纸挂在院门上,让路过的人都沾点甜,明年准能事事顺。”陆延往她手里塞了块糖蒜,酸甜混着糖纸的暖在齿间散开,像握着整个冬天的盼。
远处的狗吠被雪滤得发闷,梅树的糖纸还在枝桠上晃,像在为这大雪里的甜,哼着支绵长的歌。窗台上的冻梨在糖纸上慢慢化着,水珠顺着纸页往下滴,在窗台上晕开小小的甜圈,像在说:春天不远了,甜正顺着糖纸,一点点往根里钻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