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4章 火没点透,灰自己燃了(2/2)
阿阮嘴角泛起一丝微笑。
她没有进馆,而是蹲下身,与门外一群正在玩泥巴的幼童玩起了“乱拍戏”的游戏。
她取出随身的骨笛,看似随意地吹出几个断裂、不成章法的节拍。
孩童们觉得有趣,笑着闹着,用手中的泥块和石子胡乱模仿敲打。
一段全新的、毫无规律可言的混合频率,就在这笑闹中诞生。
当晚,一名负责监测山洪预警鼓的值班匠人,无意间用新式的拾音器录下了这段孩童的杂音。
他本欲清除,却惊骇地发现,这段混乱的频率,竟与次日凌晨一场小型山洪爆发前的地脉震动频率,有着诡异的吻合!
三个月后,这段音轨被正式列入节律馆最高秘典“佚律库”,编号:“破阵·七变”。
阿阮早已离去,只在临走时,骨笛上的一缕用作装饰的彩色笛绳不慎遗落,被一个孩子捡起,随手系在了馆外的陶铃支架上。
风吹日久,那缕褪色的绳线,竟成了后来者们校准音高时,眼中最可靠的基准线。
丝路之上,最大商盟的议事厅外,青鸢倚着廊柱,静观厅内。
来自各国的顶尖账房齐聚一堂,正用她当年草创的“万象衡策”模型,结算着一笔横跨数个大洲的巨额货流。
算法早已演变得无比复杂,一组数据的核验,甚至需要三名账房共同进行。
青鸢的目光如冰,瞬间便发现,其中一组关于香料的交易数据,因一处极南之地的汇率在午夜发生瞬时跳变,与模型之间产生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隙。
若无人修正,这道裂隙将在三日内引发连锁反应,导致整个交易链的崩盘。
她没有动笔,甚至没有皱一下眉。
她只是走到廊下的食摊,买了一碗最普通的热羹,坐在角落里,慢条斯理地饮着。
临走时,她将那只粗瓷汤勺,斜斜地插入喝剩的汤碗中,勺柄的影子,恰好指向一侧日晷上一个极其刁钻的偏移角度。
片刻后,一名以算命为生的盲眼算师拄着竹杖走过,他的脚恰好踩在青鸢离去时滴落的一滴汤渍上。
脚底传来的湿滑与温度的微妙差异,让他突兀地顿住了脚步。
这异样的触感,让他脑中瞬间闪过万千潮汐的涨落。
他回溯脚步,竟发现那湿迹、那碗中斜插的勺影角度,正对应着“潮汐权重”这一最原始算法中的一个失落锚点!
他连夜闯入议事厅,高声疾呼。
众人起初不信,但当他们按照盲眼算师的指引,将那个古老的锚点重新代入复杂的公式后,那道致命的裂隙,竟悄然弥合。
次日,商盟的最高秘典中,“足底权衡法”新增了一条至关重要的分支法则,名为:“影倾定锚”。
而青鸢,早已登上南下的货船,手中空无一物,唯有拂过袖口的浩荡江风,轻响如算珠拨动。
春分,第十一次。
西北大渠的首闸前,举行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完全由年轻一代主持的自治通水祭典。
“脉引听地”复合系统被启动,一切井然有序。
就在闸门即将开启的瞬间,大地深处却传来一阵剧烈的地动,鼓阵瞬间失序,整个系统陷入瘫痪。
人群一片慌乱。
就在所有老匠人都束手无策之际,人群中,一名最年少的工匠学徒,忽然闭上了眼睛。
他将手掌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,感知着那混乱无序的震动节奏,口中竟下意识地哼出了一段不成调的旋律——那正是几十年前,阿阮在河谷边教给孩童们的“乱拍戏”变体。
他身边的几名同伴闻声,仿佛被注入了灵魂,竟也跟着他的节奏,开始用手脚在地面上打出相应的拍子。
这股节奏迅速蔓延,主持者心头一震,福至心灵,放弃了所有复杂的指令,只嘶吼出一个字:“跟!”
数千名工匠,凭借着这股早已融入血脉的、源自童年游戏的直觉,手动调整着上万个阀门的开合频率。
奇迹发生了,他们的操作竟与大地脉搏的震动达成了完美的共振,形成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稳定洪流。
当万顷碧波奔涌而出的那一刻,渠壁石缝中,那枚早已与岩石融为一体的铜钱轮廓,似乎微微发烫了一瞬,旋即彻底冷却,再无人提起。
而在遥远的东海尽头,萧景珩正立于一块被浪涛千万年冲刷的礁石之上。
他仿佛听到了那来自大陆深处的、无人署名的欢呼,下意识地想回头,望向那片他一手缔造又亲手放开的土地。
终究,他没有回头。
他手中什么也没有,海风卷起他陈旧的袍脚下摆,露出腰间一枚早已锈死、几乎辨不出字迹的烬学堂铭牌扣环。
他望向无尽的远方,脚步未停。
天地间一片苍茫,他的身后,是一个已然学会了如何自我燃烧、自我修复、自我进化的时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