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8章 子时回廊(1/2)
苏文在厨房简单煮了碗面,吃完后天已经完全黑了。老宅没有通天然气,用的是罐装煤气;电倒是通的,但灯泡都是老式的白炽灯,光线昏黄。他检查了所有门窗,确保锁好,然后回到前院的卧室——他选了东厢房的一间,这里离大门近,万一有什么情况方便离开。
手机信号时有时无,网络基本连不上。苏文看了一会儿电子书,眼皮开始打架。今天开车赶路,又收拾房子,确实累了。他定好早上七点的闹钟,关灯睡觉。
黑暗立刻吞没了房间。老宅的夜晚和城市完全不同——没有车流声,没有霓虹灯的光污染,只有纯粹的黑和静。偶尔有风声,吹过屋檐时发出呜呜的声响;院子里的桂花树叶子沙沙作响;更远处,不知什么虫子在叫,一声接一声。
苏文很快就睡着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被一种声音吵醒。
滴答,滴答,滴答。
是怀表的声音。那块表他放在书桌上了,声音不应该传到这里。可是这声音很清晰,仿佛就在耳边。苏文睁开眼睛,房间里一片漆黑。他摸索着找到手机,按亮屏幕:凌晨一点零三分。
滴答声还在继续。不仅如此,他还听到了另一种声音:脚步声。
很轻,很慢,像是有人穿着布鞋在石板地上走路。声音从门外传来,经过他的房门,向后院走去。
苏文屏住呼吸。堂叔说过晚上会有动静,但这脚步声太真实了,不像是木头热胀冷缩能发出的。他轻轻起身,走到门边,耳朵贴在门板上。
脚步声停在了后院。然后是开门声——吱呀一声,是老木门特有的声音。接着是关门声。
苏文犹豫了几秒,还是轻轻拉开门帘,推开一条缝。月光很好,从天井洒下来,青石板地泛着清冷的光。院子里空无一人。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通往后院的月亮门前,探头看去。
后院也空荡荡的。桂花树在月光下投出斑驳的树影,石桌石凳静静地立在那里。三间房的门都关着,和他睡觉前一样。
难道是听错了?苏文正要转身回房,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:中间那间书房的门,门缝下透出一线光。
他记得很清楚,睡觉前所有房间的灯都关了。书房里只有一盏台灯,他离开时确实关了。
光很微弱,昏黄,确实是台灯的光。
苏文的心跳加快了。他摸出手机,想给堂叔打电话,但信号格是空的。他站在原地,脑子里两个声音在争论:一个说别管了,回去睡觉;另一个说这是你的房子,你得搞清楚怎么回事。
最终,好奇心战胜了谨慎。他轻手轻脚地穿过院子,来到书房门前。光确实从门缝里透出来,他还听到了更奇怪的声音:翻书页的声音。
有人在里面看书?
苏文的手放在门板上,犹豫着要不要推开。就在这时,书房里的灯突然灭了。翻书声也停止了。一切重归寂静。
他等了一分钟,两分钟。里面再也没有动静。他慢慢推开门——门没锁。
书房里漆黑一片。他摸到墙上的开关,按下。灯亮了,房间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。书桌上,怀表静静地躺着,指针指向一点二十一分。铜镜还在那里,用红布盖着。
苏文检查了窗户,都从里面闩着。门也只有这一扇。如果刚才真的有人,他是怎么离开的?
他在书桌前坐下,拿起怀表。表壳冰凉,表盘上的指针匀速走动。一点二十二分。他又看了看手机,时间一致。
也许真是幻听?人在陌生的环境里容易紧张,加上白天看了祖父那些神神秘秘的日记,产生错觉也是可能的。
苏文决定回房继续睡。他拿起怀表,准备带走——这表的声音太清晰,放在这里晚上听着瘆人。就在他转身要离开时,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样东西。
书架旁边,墙壁上,多出了一扇门。
他猛地转回头。没错,在书架和墙壁的夹角处,本来应该是实心砖墙的地方,现在出现了一扇木门。门很窄,只有普通门的一半宽,高度倒正常。门板是深褐色的,没有锁,只有一个黄铜的门环。
苏文肯定,白天他检查书房时,绝对没有这扇门。这面墙背后应该是邻居家的房子,不可能有门。
他走近了些。门很旧,木纹清晰,门环上有些铜绿。他伸手摸了摸,木头冰凉。犹豫再三,他握住门环,轻轻一拉。
门开了。
门后不是墙壁,也不是邻居家,而是一条回廊。
回廊很长,两边是木柱和雕花栏杆,头顶有卷棚顶。廊外是庭院,假山、水池、花草,布置得精巧雅致。月光洒下来,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银白。但奇怪的是,这庭院他从未见过——老宅的后院是桂花树和石桌,没有假山水池。而且现在是十月,但这庭院里的花草郁郁葱葱,像是春夏时节。
更诡异的是,庭院远处,回廊尽头,隐约可见另一栋建筑,青瓦白墙,飞檐翘角,完全是古式建筑。
苏文站在门口,脑子一片混乱。这不符合物理空间——老宅的后面是另一户人家,再后面是街道,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庭院和另一栋建筑。除非......
除非这就是祖父日记里写的“回廊”。
滴答,滴答,滴答。
怀表在他手里突然加快了走动的节奏。苏文低头看表,指针正在飞速旋转,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,然后慢慢停下来,停在三点十四分。
与此同时,回廊深处传来一个声音:“文文,是你吗?”
是个老人的声音,苍老但清晰。
苏文浑身一颤。这声音......他听过。五岁前,祖父经常这样叫他。虽然已经过去二十多年,但那种语调,那种尾音微微上扬的方式,他记得。
“爷爷?”他试探着问。
“进来吧,”声音说,“我等你很久了。”
苏文握着怀表的手心全是汗。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,祖父已经去世一个月了。但那个声音太真实,而且眼前的回廊、庭院都是实实在在的,不是幻觉。
他深吸一口气,跨过了门槛。
就在他进入回廊的瞬间,身后的门无声地关上了。苏文回头去拉,门纹丝不动。他试了试门环,转动,但门就是不开。
他被困在这里了。
“往前走,”祖父的声音从回廊深处传来,“一直走,不要回头。”
苏文只能照做。回廊的地板是木头的,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。两边的庭院在月光下美得不真实——假山玲珑剔透,水池里荷花盛开,甚至还有锦鲤游动。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,像是桂花,又像是茉莉。
他走了大约五分钟,回廊似乎没有尽头。两边的景色开始重复:同样的假山,同样的水池,同样的花木。他停下来,仔细看栏杆上的雕花——每一段都一模一样,连缺损处都相同。
鬼打墙。这个念头冒出来,苏文感到脊背发凉。他在原地转了一圈,前后都是无尽的回廊,月光均匀洒下,四周寂静无声,只有怀表的滴答声。
滴答,滴答,滴答。
苏文举起怀表,表盘上的指针依然停在三点十四分。他用力摇晃,指针不动。上发条,表冠转不动。这块表好像凝固在了这个时间。
三点十四分。有什么特殊含义吗?祖父去世的时间?不对,堂叔说祖父是上午去世的。那是某个事件发生的时间?
苏文继续往前走,这次他数着自己的步数。一步,两步,三步......数到第一百步时,他看到了变化:前方回廊的转角处,多了一面镜子。
是一面落地铜镜,和他书房里那面很像,但更大,有等人高。镜框雕刻着繁复的纹样,镜面在月光下泛着幽光。
他走到镜子前,镜子里映出他的身影:穿着睡衣,头发凌乱,手里握着怀表,脸上是困惑和恐惧。但下一秒,镜中的影像开始变化。
他的衣服变成了长衫,头发梳成了发髻,手里拿着的不是怀表,而是一卷书。面容也变了,年轻了些,眉宇间有几分像祖父年轻时的照片。
镜中人对他微微一笑,开口说话,声音却从苏文身后传来:“你终于来了。”
苏文猛地转身。回廊里空无一人。再转回镜子,镜中人还在那里,但已经恢复了苏文原本的样子。
“谁?谁在说话?”苏文对着空气问。
“我。”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,“我是苏世昌,你的祖父。也不全是。我是他留在这里的一部分。”
“留在这里?这是什么地方?”
“这是时间的夹缝,记忆的回廊。”声音说,“六十年前,我父亲——也就是你曾祖父——用一面镜子和一块表,创造了这个地方。他把一些东西封存在这里,一些他不愿意让世人知道的东西。”
苏文想起祖父日记里的话:“父亲,你错了,有些东西不是时间能抹去的。”
“曾祖父封存了什么?”
“他自己。”声音说,“或者说,他的另一面。来吧,走到回廊尽头,你会明白的。”
镜子里的影像突然伸出手,指向回廊深处。苏文顺着方向看去,那里原本是庭院的地方,现在出现了一扇门,门内亮着烛光。
他走向那扇门。门内是一个房间,布置得像书房,但更古旧。一个穿着长衫的老人坐在书桌前,背对着他。老人头发花白,身形消瘦。
“曾祖父?”苏文轻声问。
老人缓缓转过身。苏文倒吸一口凉气——老人的脸,和祖父苏世昌有七分像,但更严肃,眼神更锐利。他手里拿着一面铜镜,正是苏文书房里的那面。
“你不是世昌。”老人开口,声音沙哑,“你是他的孙子?”
“我是苏文,苏世昌的孙子。”
老人点点头,放下镜子:“六十年了,终于有人进来。世昌还好吗?”
“爷爷......上个月去世了。”
老人沉默了一会儿,脸上掠过一丝悲哀:“他还是走了。也好,也好,解脱了。”
“您是谁?为什么在这里?这到底是什么地方?”
“我是苏慎行,你的曾祖父。”老人站起身,走到窗边——窗外是回廊和庭院,但景色又变了,现在是白天,阳光明媚,“这个地方,是我用祖传的镜法和时器创造的‘永昼园’。在这里,时间是静止的,或者说是循环的。我被困在这里,已经六十年了。”
苏文脑子飞快转动:“您不是自然死亡的?祖父日记里说......”
“说我被囚禁在这里?”苏慎行苦笑,“没错,是我自己囚禁了自己。六十年前,我犯了一个错误,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。为了赎罪,也为了不让那个错误影响子孙,我把自己封存在这里。世昌知道这件事,他答应帮我保守秘密,直到......直到时机成熟。”
“什么错误?”
苏慎行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指了指桌上的另一件东西——那是一本厚厚的账本,封面已经破损。
“打开看看。”
苏文翻开账本。里面记录的不是钱财往来,而是一笔笔“交易”:某年某月某日,与某某人达成协议,以某某条件换取某某结果。字迹工整,但内容触目惊心——
“民国二十七年三月初五,与李姓商人交易,助其获得城东铺面,换取其女十年阳寿。”
“民国二十八年七月中元,与王姓乡绅交易,助其子中举,换取其家族风水宝地气运。”
“民国二十九年腊月......”
苏文越看心越沉:“这是......什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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