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5章 往生当铺(2/2)
1938年冬,日军占领滨江市半年。父亲沈万三的生意受到冲击,他想找靠山。通过汉奸牵线,他认识了一个日本军官,佐藤少佐。佐藤在沈家做客时,看上了沈婉君。
“父亲要我嫁给佐藤,做他的姨太太。”沈婉君的声音颤抖,“我不愿意,我宁愿死。二哥...二哥说他帮我。”
沈文浩,留学日本学医,回国后开诊所。他表面上答应父亲,帮忙劝说妹妹,实际上计划带妹妹逃走。
“二哥弄到了船票,我们约定腊月廿三晚上走,去香港。”沈婉君说,“但那天晚上,父亲发现了。他把二哥关起来,派人看着我。”
走投无路之下,沈文浩提出了一个疯狂的计划:用“镜封”之术,把沈婉君的魂魄暂时封在镜子里。镜子由他带走,等安全了再放她出来。
“他说,这是古书里记载的方法,能保魂魄不散。”沈婉君流泪,“我相信了他。子时,他在我房间做法,用我的血和他的血混合,涂在镜子上。我看着他念咒,然后...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”
“醒来时,我已经在镜子里。能看到外面,但不能动,不能说话。我看到二哥带着梳妆盒逃跑,但被父亲的人追上。争斗中,二哥中枪,梳妆盒掉在地上,镜子碎了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我就困在这里了。”沈婉君说,“镜子碎了,但我出不去。只能在破碎的镜片之间游荡。后来镜子被修复,但封印没解开,我依然出不去。”
“你二哥...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她摇头,“可能死了,可能还活着。这些年,梳妆盒几经易主,我看到了很多人,但没人能看见我,直到你。”
“为什么我能看见?”
“你的血...”她迟疑,“你的血和二哥的很像。不是血型,是...气息。你可能和他有血缘关系。”
我愣住了。沈文浩和我?不可能。我姓陆,祖籍南方,和滨江沈家八竿子打不着。
“也许只是巧合。”我说,“沈小姐,我怎么才能帮你出来?”
“镜子必须完全打碎,同时有至亲之血滴在碎片上,解除封印。”她说,“但二哥可能已经...沈家其他人,我不知道还有谁在世。”
“林小雨呢?当梳妆盒来的那个女人,她说是她曾祖母的东西。”
“林小雨...”沈婉君想了想,“我好像见过她。几年前,梳妆盒在一个老太太手里,她经常对着镜子说话,说她是我的侄孙女。”
侄孙女?那就是沈文浩或沈文渊的后代。
“你有照片吗?林小雨的照片?”
我拿出手机,找到当天的监控截图。沈婉君仔细看,点头:“是她。眉眼有点像大哥。”
那么林小雨是沈文渊的曾孙女。沈文渊可能还在世,或者他的后代在。
“你能联系她吗?”沈婉君急切地问,“如果能有沈家直系的血,我就能出来了。”
“我试试。”我说,“但她留的联系方式都是假的。”
“梳妆盒的底层,夹层里有个暗格。”沈婉君说,“二哥当年在里面藏了东西,也许有线索。”
我立刻检查。果然,在底层抽屉的最里面有一个油纸包。
打开,是两样东西:一封信,还有一张地契。
信是沈文浩写的,日期是民国二十八年正月初一(1939年2月19日),也就是沈婉君被封的两个月后。
“婉君,若你看到这封信,说明镜子已破,你已自由。若未破,说明为兄已死,无法救你出来。为兄愧对你。”
“那夜为兄中枪,侥幸未死,但被父亲关押。父亲逼我说出你的下落,我未说。后趁乱逃出,但梳妆盒已不知去向。我四处寻找,终无所得。”
“为兄将远走他乡,恐今生再无相见之日。特留此信,若后世有人得此妆盒,盼能救你出来。封印之法:子时,至亲之血,滴于镜面,念‘破镜重圆,魂归本位’。”
“另,沈家老宅地窖中,有为兄所藏金条二十根,地契在此。若你出来,可用以安身。切记,勿回沈家,父亲已非你我之父。”
“兄文浩绝笔”
信纸已经发黄,字迹潦草,能看出写信时的仓促和悲痛。
地契是沈家老宅的,但地址不是现在的文物保护单位,而是旁边的一个小院子。
看来沈文浩逃走后,把一部分家产转移了,留给妹妹。
“你二哥...他后来可能还活着。”我把信的内容告诉沈婉君。
她哭了,无声地流泪。八十年,她一直在等二哥来救她,却不知道二哥也一直在找她,最后无奈离去。
“现在我们有线索了。”我说,“地契上的地址,如果院子还在,也许能找到沈家的后人。林小雨可能是其中之一。”
“拜托你了,陆先生。”沈婉君恳求,“我不想再困在这里了。八十年,太久了。”
“我会尽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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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来的三天,我按照地契上的地址寻找。那个院子在老城区深处,已经拆迁,现在是新建的小区。
我去了拆迁办,查当年的住户资料。负责档案的老刘是我熟客,以前当过一块怀表。
“沈家?好像有点印象。”老刘翻着泛黄的册子,“这个院子...哦,找到了。户主沈文渊,1998年去世。儿子沈建国,2010年搬走了。孙女...沈丽华,喏,电话地址都有。”
沈丽华,五十八岁,退休教师,住在新城区。她就是林小雨的母亲?
我拨通了电话。
“喂,哪位?”一个温和的女声。
“请问是沈丽华女士吗?我是往生当铺的,您女儿林小雨在我们这里当了一件东西,有些手续需要完善...”
“小雨?”对方声音变了,“她当什么了?”
“一个红木梳妆盒,说是曾祖母的嫁妆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很长时间。
“沈女士?”
“那个梳妆盒...不能当。”沈丽华的声音颤抖,“它...它有问题。你赶紧退回来,钱我们加倍还你。”
“问题?什么问题?”
“它会...招鬼。”沈丽华压低声音,“我奶奶说过,那个梳妆盒困着姑奶奶的魂,谁碰谁倒霉。我们家好几代人都想处理掉它,但扔不掉,烧不坏,每次都会自己回来。”
果然,沈家后人知道内情。
“沈女士,我可能...见过您姑奶奶。”
“什么?!”她惊呼。
我把情况简单说了,隐去了血和影像的部分,只说从历史资料推测沈婉君可能被困。然后提到沈文浩的信和地窖金条。
沈丽华听完,久久不语。
“我们需要见面谈。”最后她说。
第二天下午,沈丽华来到当铺。她是个端庄的中年女人,气质很好,但眉宇间有股化不开的忧愁。林小雨跟在她身后,低着头,不敢看我。
“陆先生,抱歉骗了你。”林小雨小声说,“我妈妈生病是真的,但那个梳妆盒...我是故意丢掉的。我想摆脱它。”
“小雨!”沈丽华责备地看她一眼,然后转向我,“陆先生,你说你见过姑奶奶...是怎么见的?”
我知道瞒不过,决定说实话。我展示了梳妆盒,解释了“镜封”之术,以及沈婉君被困八十年的事。
沈丽华听得脸色发白,林小雨则害怕地躲到母亲身后。
“所以...姑奶奶真的在镜子里?”沈丽华颤抖着问。
“她一直在等家人救她出来。”我说,“需要至亲之血,子时滴在镜面,念咒语。”
沈丽华看着梳妆盒,眼神复杂:“奶奶临终前说过,沈家对不起姑奶奶。爷爷沈文渊一辈子都在自责,说如果他当年强硬一点,也许能阻止父亲。”
“您愿意帮忙吗?”
“我...”她犹豫,“我有点怕。但如果真是姑奶奶,我们不能让她再受苦了。”
我们约定,明晚子时,在当铺进行仪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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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晚十一点半,沈丽华和林小雨准时到来。沈丽华还带来了族谱,证明她是沈文渊的孙女,沈婉君的侄孙女。
子时整,我把梳妆盒放在香案上。点燃香烛,摆好供品。
“沈女士,需要您的一滴血。”我递上消过毒的针。
沈丽华咬咬牙,扎破手指,挤出一滴血,滴在镜面上。
血被吸收。镜面泛起涟漪,沈婉君出现,比之前更清晰。
“你...你是?”她看着沈丽华。
“我是沈丽华,沈文渊的孙女。”沈丽华声音哽咽,“姑奶奶,对不起,我们来晚了。”
沈婉君流泪:“文渊...大哥他还好吗?”
“爷爷1998年去世了。”沈丽华说,“他临终前还在念叨您,说对不起您。”
沈婉君闭上眼睛,泪水滑落:“都过去了...我想出来了。”
我按照信上的咒语念诵:“破镜重圆,魂归本位。”
镜面开始出现裂痕,不是破碎的那种,而是像冰面融化,裂痕中有光透出。光越来越强,沈婉君的身影从镜子里浮现出来,像全息投影,然后逐渐实体化。
几分钟后,一个穿旗袍的年轻女子站在我们面前,真实,但有些透明。
她自由了。
沈婉君看着自己的手,又看看我们,突然跪了下来。
“谢谢...谢谢你们...”
沈丽华和林小雨连忙扶起她。三个不同时代的沈家女人,终于以这种方式“团聚”。
但沈婉君的实体化没有持续太久。她的身体开始变淡,透明。
“我该走了。”她平静地说,“魂魄离体八十年,肉身早毁,我不该留恋人世。”
“姑奶奶...”沈丽华哭了。
“别哭。”沈婉君微笑,“能出来,能知道大哥和二哥都曾努力救我,我已经没有遗憾了。丽华,小雨,好好生活。沈家的罪,到我这里结束。”
她转向我:“陆先生,谢谢你。二哥的金条,就留给丽华她们吧。地址在...”
她说了个位置,是老城区一个早已废弃的防空洞。
然后,她完全透明,消散在空气中。像晨雾,像月光,像一场做了八十年的梦,终于醒了。
梳妆盒的镜子“啪”地一声,彻底碎裂,但不是物理碎裂,而是像沙子一样散落,化为粉末。
封印解除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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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周后,我带着沈丽华和林小雨,找到了那个防空洞。里面果然有二十根金条,用油布包着,保存完好。
沈丽华坚持要分我一半,我拒绝了。
“这是沈文浩留给他妹妹的,现在应该归你们。”我说,“而且,当铺有规矩:不取无主之财,不贪意外之得。”
她感激不尽。林小雨的母亲的医药费解决了,沈家的经济困境缓解。
离开时,沈丽华问我:“陆先生,您为什么帮我们?这不像是当铺老板该做的事。”
我想了想:“我祖父说过,当铺做的不仅是生意,也是缘分。有些东西来到当铺,是因为它们需要被‘看见’,被‘解决’。这是我的责任。”
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和林小雨离开了。
我回到当铺,看着空荡荡的柜台。梳妆盒已经消失,只留下一小撮镜子的粉末。我把它收集起来,装进一个小香囊。
风铃响了。有客人来。
是个老人,八十多岁,颤巍巍的,手里拿着一个铁盒子。
“老板...这个能当吗?”
“请坐,我看看。”
老人打开铁盒。里面是一叠信,还有一张照片——一个年轻女人,笑得很甜。
“这是我妻子。”老人说,“她走了三十年,但我总觉得她还在。这些信...我能感觉到她的气息。”
我拿起一封信。信封上写着:“给吾爱”。
突然,我仿佛听到一个女人的笑声,很轻,很温柔。
往生当铺,又来了新的“客人”。
而我的工作,还在继续。
有些缘分,当进来就再也出不去了。
因为生死之间,本就是一场没有赎回期限的典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