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0章 渔利(1/2)
宛城将军府的书房内,初冬的寒意被墙角铜炭盆中跳跃的火光驱散。吕布端坐主位,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貔貅,目光落在对面风尘仆仆的辛毗脸上。这位青州使者虽竭力保持着士大夫的从容,但眼下的乌青与微微起皮的嘴唇,仍泄露了连日奔波的心力交瘁。
案几上摊开着那份来自袁谭的亲笔密信,帛书边缘已被辛毗汗湿的手指摩挲得微皱。吕布的目光在信上那句“若得襄助,愿以青州盐铁之利共之”处停留片刻,手指在紫檀木案几上不轻不重地叩击,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。
“佐治先生,”吕布终于开口,声音平稳如深潭,听不出喜怒,“显思公子的处境与诚意,我已然知晓。只是——”他略微拖长了语调,将玉貔貅轻轻置于案上,“吕某身为汉臣,总领朝政,奉天子以令不臣,若公然介入河北袁氏家事,恐惹天下非议,谓我挟朝廷以谋私利啊。”
辛毗心中暗凛,知道这是必经的讨价还价。他深吸一口气,身子前倾,言辞恳切而节奏分明:“温侯明鉴!此事绝非寻常家事!袁尚听信审配、逢纪等宵小谗言,于其父病重之际,不以孝悌为念,反无故兴大军加兵于兄,此乃不仁不义不孝之举,河北士民多有腹诽!更兼其先前暗通国贼曹操,东西呼应,实乃朝廷心腹之患!我主袁谭,素怀忠义,心向汉室,此番起兵,实为自保,更欲廓清朝纲。若得温侯秉持天下公义,主持正道,我主必感念朝廷天恩,永为汉室藩屏,拱卫北疆!”
他将“朝廷公义”与“吕布利益”巧妙地捆绑在一起,既抬高了对方,也点明了潜在回报。
贾诩坐在吕布右下首,一直半阖着眼,仿佛神游物外,此刻却缓缓掀开眼皮,声音平淡如古井无波:“佐治先生所言,不无道理。然空口盟誓,终觉轻飘。纵使我主心怀天下,愿主持这‘公道’,可邺城兵多将广,粮秣充足,文丑、张合皆世之虎将,袁尚又踞大义名分。欲使其罢兵退让,恐非一纸诏书、几句公道话所能撼动。”他顿了顿,苍老的目光似无意般扫过辛毗,“青州如今……还能撑多久?”
这话问得直白而犀利。辛毗心头一紧,知道已到了亮出底牌的时刻。他不再犹豫,从袖中取出一卷附加的细目,双手奉上:“贾公洞若观火。我主深知欲成大事,必以实利相托。若能解青州当下之围,我主愿上表朝廷,尊宛城为正朔,岁岁朝贡,永不背弃。此其一。”他顿了顿,观察了一下吕布和贾诩的神色,继续道,“其二,青州东临大海,北有矿山,盐铁之利,甲于河北。我主愿与温侯订立盟约,开放琅琊、东莱盐场,共享冶铁之技,每年以市价七成供给宛城所需盐铁,或可折抵赋税钱粮。此乃我主最大诚意,望温侯体察!”
盐铁,国之命脉,更是乱世中扩军备战的基石。这个条件,不可谓不厚重。
吕布与贾诩交换了一个极其短暂的眼神。贾诩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,枯瘦的手指在膝上轻轻一点。
吕布脸上那层公事公办的淡漠终于化开些许,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:“显思公子确有诚意,亦深明大义。既是如此,朝廷岂能坐视忠良受戮,坐视河北生灵再遭涂炭?”他站起身,走到悬挂的巨大河北舆图前,背对辛毗,声音沉稳有力,“我会请天子再颁明诏,严斥袁尚不忠不孝、擅启战端之罪,责令其即刻罢兵,各守疆界。此诏将明发天下,以正视听。”
辛毗心中一喜,但知道这还不够。果然,吕布转过身,继续道:“此外……并州驻军例行秋操之期将至。我可令度辽将军田豫、龙骧中郎将赵云,将此次操演规模……适当扩大,地点嘛,就选在并州东部,靠近冀州常山、赵郡一带。数万铁骑演武,动静难免大些。至于这演武之威,能否‘恰好’越过太行余脉,让邺城诸公感受一番,让袁尚前线大军心生顾忌……那就看天意,亦看邺城自己的悟性了。”
“温侯高义!安排周详!”辛毗几乎要长揖到地,心中大石落地。他要的正是这种不言而威的军事压力,这比直接出兵介入要巧妙得多,也给了吕布充分转圜的余地。“毗代我主,拜谢温侯援手之恩!青州上下,必永志不忘!”
送走如释重负的辛毗后,书房内只剩下吕布与贾诩二人。炭火噼啪作响。
吕布走回案前,手指划过舆图上青州与冀州交界处:“文和,此火候如何?”
贾诩苍老的脸上皱纹舒展,眼底却掠过一丝精光:“主公此举,恰似于干柴堆旁点燃一支松明,不直接投火,却以光影热力迫其自燃。袁尚性情骄躁,骤遇后方威慑,必方寸大乱;袁谭得此喘息,也绝不敢真以为可高枕无忧,只会更加倚赖我方。如此,河北之力,将继续消耗于兄弟墙内之争,且主动权,始终握于我方之手。”他略一沉吟,“只是,并州军演之势,须张弛有度。既要让邺城觉痛,又不能逼其狗急跳墙,真与袁谭罢兵联手,或转而全力向我。”
“嗯。”吕布点头,目光锐利,“传令田豫、子龙:演武阵仗务求宏大,骑兵驰骋,烟尘蔽日,金鼓震天皆无妨,但严令各部,绝不许一兵一卒越过既定演练地界,更不许与河北守军发生任何摩擦。我要的,是悬于其顶的利剑之影,而非落下之刃。”他顿了顿,“另外,传书李肃,对许都的经济绞索,再收紧三分。尤其是江淮粮道、兖豫商路,务必使其粮价再涨,钱货更加不畅。曹操,绝不能有丝毫余力,转头觊觎河北乱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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