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25章 砺刃（1/1）

宛城将军府的书房内，气氛不同于往日的运筹帷幄，而是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凝滞。吕布、贾诩、张辽，以及刚从河内前线返回、身上还带着未愈伤痕的徐晃，围在巨大的沙盘前。沙盘上，代表河内、颍川的区域内，插满了象征敌我双方的小旗，犬牙交错，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惨烈的攻防。

“主公，文和先生，”徐晃的声音带着鏖战后的沙哑，他指着沙盘上野王城的模型，“河北军攻城器械犀利，尤其是其井阑与冲车，对我城防威胁巨大。若非张扬太守舍命来援，若非文丑被引开，末将…恐难支撑到子龙将军兵出井陉之时。”

张辽也沉声补充：“颍川方面，曹仁虽退，但其营垒坚固，我军仰攻，伤亡亦是不小。若要强攻许都此等坚城，依目前手段，恐需填进去数万将士性命，且时日漫长，胜负难料。”

吕布没有说话，手指在沙盘边缘缓缓敲击着。他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冷兵器的碰撞，而是另一个时空里，那些足以轰塌巨壁的战争机器的模糊影像。他深知，在这个时代，攻打一座准备充分的坚城，是任何将领的噩梦，纯粹是用人命和时间去堆。

“攻城…实乃下下之策，消耗太大。”吕布终于开口，声音低沉，“我军将士之血，不当如此轻洒。文和，文远，公明，我等之前战略，乃困死曹操，迫其自乱或出城决战。然，若其铁心龟缩，或如袁尚般，据邺城而守，我等难道真要与其空耗数年光阴？”

贾诩微微颔首，浑浊的眼眸中精光闪动：“主公所言，直指要害。‘体系压制’虽妙，然终须有一锤定音之手段。否则，旷日持久，天下局势或有变数。譬如江东孙策，若其速定荆州，则南方恐生强敌；又或河北内斗出结果，新主整合势力，亦成麻烦。”

“那就需要一把更锋利的刀，一副更坚硬的甲。”吕布的目光扫过在场诸将，最终定格在窗外，“我们不能总指望敌人犯错，或依靠奇袭侥幸。我们需要在正面，拥有让任何坚城都为之颤抖的力量。”

他转过身，走到书案前，拿起一支笔，在一张蔡侯纸上勾勒起来。线条简单，却勾勒出一个不同于当下任何攻城器械的形态——一个巨大的杠杆结构，一端是沉重的配重箱，另一端是用于抛射的皮兜。

“文和，可还记得我与你提过的‘格物’之理？”吕布将草图推向贾诩，“力之作用，杠杆之效。现今投石机，需数十乃至上百人力牵引，射程、精度、威力，皆受制于人。若…我们将人力牵引，换成巨石配重呢？”

贾诩接过草图，仔细端详，他虽不精工匠之事，但智慧通达，略一思索，眼中便爆发出惊人的光彩：“主公之意是…以巨石下坠之力，替代人力拉扯？如此…操作之人可大为减少，且力量恒定，射程与威力…或可倍增！”

“正是！”吕布点头，“此物若成，可于数百步外，轰击城垣、楼橹，毁其防御，沮其士气！我军攻城，可不再仅仅依赖人命去填！”

张辽和徐晃也凑过来看，两人都是沙场宿将，立刻意识到了这看似简单草图背后蕴含的巨大军事潜力。徐晃更是激动地指着草图：“若早有此物，野王城下，何至于让文丑的大戟士如此猖獗！”

“然，此物构思虽巧，制作却绝非易事。”贾诩冷静地指出关键，“木材选材、结构强度、部件连接、配重与抛射的平衡…皆是难题。非高明匠人，反复试验，难以成功。”

“所以，我们不能只靠军中匠营零敲碎打。”吕布下定决心，“我意，在宛城设立一‘格物院’，专司此类军国利器之研发与改良。由昭姬（蔡琰）总领协调，负责招募工匠、管理物料、记录流程。她心思缜密，通晓文理，正堪此任。”

他看向贾诩：“文和，你需从全局协调，确保格物院所需物资、人手，优先调配。”又看向张辽、徐晃：“文远，公明，你二人将前线遭遇的敌军器械之优劣、我城防之弱点，详细整理，交付格物院，让他们研发时有的放矢。”

“末将领命！”张辽、徐晃齐声应道。

“此事，列为最高机密。”吕布神色肃然，“参与工匠，皆需背景清白，家人集中安置，严加保护。格物院内外，由陷阵营精锐看守，无我手令，任何人不得窥探！”

“诩明白。”贾诩躬身。

命令迅速传达下去。不久，在宛城西北角，一片原本存放杂物的官署被迅速清空，高墙竖起，岗哨林立，挂上了“格物院”的朴素牌匾。蔡琰带着几名精干的书吏入驻，开始根据吕布提供的简单原理图和思路，整理卷宗，制定章程，并向各地发出招募能工巧匠的文书。

第一批被选中的工匠，有来自长安旧宫的巧匠，有并州善于处理巨木的老木工，甚至还有几个被俘后愿意效力的河北工匠。他们被秘密送入格物院，在完全不知道最终目标的情况下，开始根据那些“异想天开”的要求，进行最初级的材料测试和结构验证。

吕布偶尔会亲临格物院，他不去指手画脚具体的制作，只在大方向上把握，用他来自现代的灵魂，点出几个关键的技术节点，比如“结构强度是关键”、“轴承部分需要想办法减少摩擦”、“抛射角度需要可以调节”等等。每一次他的到来，都会给那些苦思冥想的工匠们打开一扇新的窗户。

进展是缓慢的，失败是家常便饭。第一次用小型模型测试时，杠杆直接断裂；第二次，配重箱落下时整个架子散开…但没有人气馁，在蔡琰有条不紊的组织和吕布不惜工本的投入下，经验在一点点积累。

这个过程，急不得。吕布深知，这把未来足以劈开任何坚城的“利刃”，需要耐心锻造。而在他于宛城默默砺刃的同时，来自徐州的密报，关于陈登面对曹操催粮使者的微妙态度，也被悄然送到了贾诩的案头。天下的棋局，在短暂的僵持后，似乎又到了落子的时刻。只是这一次，吕布准备落下的，将是一颗凝聚了跨越时代智慧的、沉重无比的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