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 景桓(2/2)
三日后。
霍去病的灵柩,归长安。
长街缟素,万民痛哭。
那哭声是背景,模糊而遥远。
刘纁一身厚重惨白的孝服,跟在巨大的灵车旁。
一步。
又一步。
她面无表情,不哭,不闹,像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。
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。
她的魂,好像跟着那口冰冷的棺椁,一起死了。
她唯一能感觉到的,是右手死死攥着的,胸前那枚冰冷的阴佩。
那是她与这个世界,唯一的联系。
椒房殿宫门前,卫子夫泪流满面,张开双臂想抱住她早已冰冷的女儿。
刘纁像没看见。
木然地,从母亲卫子夫身边走过。
一步一步,走向灵堂。
棺盖打开。
她要看他最后一眼。
他躺在那里,面容安详得过分,仿佛只是在沙场征战后,沉沉睡去。
刘纁颤抖着手,解下自己颈上那枚属于霍去病的阳佩。
轻轻地,郑重地,戴在了他的脖子上。
从此,阴阳相佩,死生不见。
葬礼那日,长安阴雨连绵。
刘彻一身素服,亲自为墓碑奠酒。
辛辣的酒液混着他眼角滑落的泪,一同洒在冰冷的石碑上。
他看着那座仿照祁连山修筑的,如山峦般沉默的坟茔,沙哑低语。
“去病……”
“朕的冠军侯……”
“朕答应你的……漠北的王庭……还没踏平啊……”
一个时代,随着这位不世将星的陨落,被一同埋葬。
入夜,椒房殿。
刘纁独自坐在窗前,月光照在她脸上,白得像一张纸。
她摊开手心。
一枚曾被霍去病视若珍宝的狼牙簪。
一枚属于她的,冰冷的阴佩。
万念俱灰。
就在她想随他而去时,脑中,那个空灵的、属于霍去病的最后意志,毫无征兆地响起。
“向死而生,持玉,相见。”
她猛地一颤。
攥紧了玉佩。
对了……
玉佩……
那两块玉佩在城门前发出的血色烙印……
霍去病最后的话……
“玉在,人在……”
那也是当初母亲卫子夫赠送他们贺礼时,所说过的话。
“玉在,人在……那么是不是?”
巨大的悲痛中,被她忽略的细节,像一道微弱的光,刺破了无边的黑暗。
卫子夫悄无声息地走进来,从身后轻轻抱住她冰冷的身体。
“昭华,哭出来吧。”
刘纁终于再也绷不住。
她转过身,将脸埋在卫子夫怀里,发出了自噩耗传来后,第一声压抑的呜咽。
“母后,都怪我,是我害了他……”
那呜咽,最终化作惊天动地的嚎啕。
卫子夫任由她哭着,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,在她耳边,用一种冷静声音低语。
“昭华,我的孩子……”
“去病那样强壮的身体,在军中从未有过败绩,你说……”
她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根针,精准地刺进了刘纁的心里。
“他怎么会亏空病死呢?”
哭声,戛然而止。
刘纁猛地抬起头,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,第一次重新燃起了光。
对!
死因!
他怎么会无端亏空!
她猛地起身,像疯了一样,冲到殿角那只存放霍去病遗物的箱子前。
疯狂翻找。
衣物,铠甲,舆图……
最后,她的手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。
是那把从不离身的佩刀。
她“锵”地一声拔出。
雪亮的刀锋,映出她苍白而决绝的脸。
她拿起一块干净的丝帕,一遍又一遍,痴迷而绝望地擦拭着刀身,仿佛这是她能与他唯一的接触。
忽然,她的动作停住了。
丝帕上,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的、几乎无法察觉的油腻痕迹。
在烛光下,那痕迹泛着一种诡异的、不属于金属的暗淡光泽。
她将丝帕凑到鼻尖,深深一吸。
一股极其细微的、混合着金属和某种香料的古怪甜腻气味,钻入鼻孔。
那味道……
那味道,与曹襄在城门口那杯“赔罪酒”中,那股挥之不去的异香……
一模一样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