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6章 江南明账立规范 暗流涌动查内奸(2/2)
“他们将计就计。”陆九章眼中闪烁着睿智而冷静的光芒,“我们便来个将计就计。”
他快速重新部署:“冷旗主,你依旧带领铁血旗精锐配合江南水师主力,连同大部分铁血旗弟子,大张旗鼓地开赴东海岸,摆出严防死守、准备决战的架势。阵仗越大越好,旌旗要多,炊烟要浓,巡逻要频繁,务必让九重天的探子确信,我们所有主力都被吸引过去了。”
“张都尉,东海岸的岸防工事照常修筑,而且要修得坚固显眼。但同时,你要秘密抽调一支五百人的精锐边军,全部换装,伪装成水师后勤民夫或是沿海渔村百姓,提前潜伏到‘鬼牙湾’附近的山林、废弃村落中。他们的任务不是正面阻击——那会打草惊蛇——而是等那支偷袭小队登陆后,潜入雪山时,悄悄切断他们的退路,同时封锁消息,绝不放一个活口回去报信!”
“至于我,”陆九章看向雪山方向,眼神锐利如刀,“我会亲自带领三十名铁血旗最精锐、最擅长山地潜行与伏击的好手,提前进入雪山,在地宫外围险要处设伏。那支偷袭小队,不是影盟杀手就是晶簇傀儡,擅长隐匿袭杀,但进了雪山,到了我们的主场……”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“我会让他们知道,什么叫真正的‘关门打狗’,什么叫有来无回。”
他最后看向沈青囊,语气放缓:“沈大夫,地宫内的警戒和防御,就全靠你了。尤其是那改良后的警戒阵法,务必保持全时运转。一旦有异常阴邪之力接近地宫范围,立刻警示。”
冷千绝抚掌大笑:“妙!妙哉!这样一来,九重天自以为得计,实则是自己把头伸进了我们的绞索里!佯攻变成真挨打,偷袭变成自投罗网!”
张都尉也兴奋地搓着手:“嘿嘿,在雪山里跟咱们玩捉迷藏?那帮海上的旱鸭子,怕是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!陆宗主,这埋伏的事儿,算我边军一份!我派几个最好的猎户和向导给你,保准让他们在雪山里转晕头!”
沈青囊轻轻点头:“地宫交给我。你们……务必小心。”
计划在风雪呼啸的石洞中敲定,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推敲。洞外,北漠的天光渐渐暗淡,又一场暴风雪似乎在酝酿。但洞内每个人的心中,都燃着一团比炭火更炽热的战意。
真正的较量,即将开始。而这一次,猎人与猎物的角色,或许早已在无声无息中,悄然互换。
三日后,北漠唯一可供大型战船停靠的“镇海港”。
这里的气候与江南截然不同。虽然已是春季,但港口的海风依然凛冽刺骨,带着浓厚的咸腥味和远处冰川的寒意。天空是浑浊的灰蓝色,低垂的云层仿佛随时会压下雪来。港口简陋的木制栈桥和夯土码头,在这样荒凉背景下,显得格外孤寂。
然而今日,这片孤寂被彻底打破。
接近午时,灰蒙蒙的海天交界线上,出现了帆影。一开始只是几个模糊的小点,渐渐地,轮廓清晰起来——是船,大大小小的战船,排成松散纵队,正破开铅灰色海浪,朝着港口驶来。
船帆是统一的深蓝色,帆面上用白漆醒目地绘着“江南水师”四个大字。为首的是一艘体型最大的“楼船”,船身高大,分三层,甲板上矗立着高大桅杆和望斗,船首雕刻着狰狞的镇海兽头。其后跟着数艘体型稍小的“艨艟”,船身狭长,舷侧开有桨孔。再后面则是更多的“走舸”、“海鹘”等灵活快船。
整整二十艘战船,虽非江南水师全部家底,却也是能抽调出的精锐力量。它们驶入港湾时,船身划开海面,带起白色浪涌,拍打着岸边礁石,发出隆隆声响。港口等待的众人,甚至能隐约听到随风传来的、水师官兵们整齐的号子声。
“来了!”栈桥尽头,一名眼尖的漕帮弟子高声喊道。
码头上,以陆九章、冷千绝为首,张都尉、沈青囊,以及数十名铁血旗精锐、边军将校,早已等候多时。众人皆穿着厚实的御寒衣物,但依然被海风吹得衣袂猎猎作响。
楼船缓缓靠上码头,沉重的船身与木制栈桥碰撞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跳板放下,一位身着银色鱼鳞细甲、外罩深蓝色战袍、头戴凤翅盔的将领,龙行虎步地率先走下船来。他年约四旬,面庞方正,肤色被海风熏成古铜色,浓眉下一双虎目光芒炯炯,顾盼之间自有一股久经风浪的威严与豪迈。正是江南水师副将,周定海。
“哪位是陆宗主,冷旗主?”周定海声音洪亮,抱拳环顾。
陆九章与冷千绝迎上前。陆九章拱手还礼:“在下陆九章,这位是铁血旗冷旗主。周统领远道而来,一路辛苦!”
周定海目光在陆九章脸上停留一瞬,见他虽年纪轻轻,但气度沉凝,眼神清明深邃,又见旁边冷千绝气势如山,心中便先有了三分敬意。他大笑道:“陆宗主客气!剿匪安民,护卫海疆,本就是我等分内之事!何况九重天勾结海匪,祸乱江南,又觊觎北漠龙脉,实乃天下公敌!周某接到唐先生书信与知府大人钧令,岂敢不来?”
他又与冷千绝、张都尉见了礼,看到沈青囊时,虽不知其具体身份,但观其气度不凡,也客气地拱手致意。
周定海侧身一指身后战船,语气中带着自豪:“陆宗主,冷旗主,张都尉,请看。我带来的这二十艘船,出发前已按沈大夫要求,用特制药汁整体涂刷过一遍,所有炮弹也涂抹了抗邪药粉。”他指向船舷两侧悬挂的一盏盏造型古朴的灯笼,“那是善念灯笼,灯油中混入了金线莲提炼的精华和特制凝神香料,点燃后光芒能安定心神,驱散低等邪瘴,对蛊虫也有震慑之效。”
陆九章顺着他手指望去。果然,近处几艘战船的船体上,都覆盖着一层淡绿色的、微微反光的薄膜,在灰暗天光下并不显眼,但仔细看却能分辨。那些灯笼的灯笼罩子似乎是特制的,隐隐透出温润的金色光晕。
“周统领有心了。”陆九章点头,“有这层防护,我们在海上的胜算又添几分。”
周定海笑道:“船上还备足了破邪油、火箭、渔网、钩镰等物。可谓万事俱备,只待贼来!”
冷千绝上前一步,拍了拍周定海的肩膀:“周统领爽快!我冷千绝就喜欢和痛快人打交道!走,带我们上船看看,也让我的弟兄们熟悉熟悉船上环境,咱们抓紧时间,合练一番!”
“正合我意!”周定海笑道。
众人登上那艘最大的楼船。船体比在岸上看更加高大,甲板宽阔,虽然随着海浪微微起伏,但十分平稳。水师官兵们各司其职,操帆的、了望的、检查武器的,井然有序。甲板中央特意留出了一片区域,显然是给铁血旗弟子结阵所用。
周定海带着众人参观了战船各层,讲解了火炮、弩机的操作,以及水师接舷战、火攻、撞击等战术要点。冷千绝和张都尉听得极为认真,不时发问。陆九章则更多观察着船体结构、人员配置以及那些淡绿色的防护涂层。
参观完毕,周定海提议道:“陆宗主,冷旗主,海上不同陆地,风浪颠簸,环境复杂。铁血旗的弟兄们固然勇武,但若不习惯船上作战,实力难免打折扣。不如我们即刻出港,在近海寻一处平静水域,进行联合操练如何?也让弟兄们实地感受一下,咱们的联防战术,到底威力如何。”
“好!”冷千绝毫不犹豫,“我这就让弟子们登船!”
命令传下,早已选拔好的两百名铁血旗精锐弟子,分乘五艘艨艟。这些弟子皆身材魁梧,气息沉稳,登船时步伐稳健,即便在摇晃的跳板上也如履平地,显见基本功扎实。他们登船后,并不乱走,而是在各船铁血旗小头目的指挥下,迅速在甲板指定区域盘膝坐下,闭目调息,适应船体摇晃。
周定海看在眼里,暗自点头。这支队伍,令行禁止,沉稳干练,果然是精锐。
二十艘战船相继起锚升帆,驶离镇海港,朝着外海一处背风的湾口行去。海上风浪略大,船体颠簸加剧,但无论是水师官兵还是铁血旗弟子,都无人露出不适之色。
到达预定水域,周定海令旗一挥,各船缓缓散开,形成一个松散的环形防御阵势。
“冷旗主,请!”周定海对冷千绝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冷千绝也不客气,走到楼船最高处的指挥台,深吸一口气,运足内力,声如雷霆般传遍各船:“铁血旗弟子听令!结‘善念金光阵’!”
“得令!”
五艘艨艟上,两百名铁血旗弟子齐声应和,声震海面。只见他们迅速站起,每四十人为一组,在甲板上围成五个圆圈。所有人双手结印于胸前,眼神肃穆,口中开始低声诵念古朴晦涩的音节。
几个呼吸后,以每个圆圈为中心,淡淡的、温暖的金色光芒,开始从这些弟子身上浮现。光芒越来越盛,逐渐连成一片,形成五个直径约三丈的金色光团,将所在船只的甲板中央完全笼罩。更神奇的是,这五个光团彼此呼应,光芒流转间,隐隐有淡金色光丝在虚空勾连,最终在所有战船上方,形成了一层薄薄的、半透明的金色光幕。光幕如同倒扣的巨碗,将整个船队笼罩其中。光幕之外,海风呼啸,浪花飞溅;光幕之内,人心安定,仿佛有一股浩然正气护持,连风浪带来的躁动都平息了不少。
“善念金光,驱邪护正!”冷千绝再次大喝。
金色光幕光芒微涨,变得更加凝实。
周定海和所有水师官兵都看呆了。他们听说过江湖高手内力深厚,阵法神奇,但亲眼见到这种近乎神奇的阵法景象,还是第一次。那金色光幕散发出的温暖、正直、浩大的气息,让人心头的些许紧张和不安都悄然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安心与勇气。
“好……好一个善念金光!”周定海回过神来,忍不住大声赞叹,“有此神阵护持,何惧邪魔外道!儿郎们,让北漠的兄弟也看看,咱们江南水师火炮的厉害!目标,前方那片礁石区,齐射一轮!”
旗语打出,各船炮窗打开,黑洞洞的炮口伸出。装填手动作娴熟,将特制的炮弹推入炮膛——这些炮弹表面涂着淡绿色药粉,内里填充了破邪油和铁砂。
“放!”
“轰!轰!轰!轰!”
震耳欲聋的炮声连环炸响,打破了海面的寂静。十数道火舌从炮口喷出,炮弹呼啸着划过天空,砸向数百步外一片嶙峋的黑色礁石。
剧烈的爆炸声接连响起,火光与烟尘腾空。礁石被炸得碎石乱飞,同时,爆炸中心散发出大片的淡金色光雾——那是破邪油被引爆后,与炮弹表面的抗邪药粉共同作用产生的“净化光尘”。光尘弥漫开来,将那片区域笼罩,久久不散。可以想象,若有邪祟之物处于其中,必受重创。
“好炮!”张都尉在楼船上看得眉飞色舞,“准头够,威力足!比咱们边军的土炮强多了!”
周定海哈哈大笑,正要说话,了望斗上突然传来水兵急促的呼喊:“统领!东南方向发现不明船只!数量五,速度很快,正朝我们冲来!船上有黑色旗帜!”
所有人神色一凛。
周定海快步走到船舷边,接过亲兵递来的千里镜望去。只见海天相接处,五个小黑点正破浪疾驰,越来越近。很快,无需千里镜也能看清,那是五艘体型狭长、船首尖削的快船,船帆是污浊的黑色,帆面上绘着扭曲的骷髅图案。每艘船的甲板上,都影影绰绰站着十数道身影,那些身影在灰暗天光下,反射着一种不似血肉的、晶体般的黯淡光泽。
“是九重天的晶簇傀儡!还有影盟的杀手!”冷千绝眼神冰冷,“看来是黑鲸岛派出的前哨或者试探队伍。来得正好,就拿他们试试我们联合作战的效果!”
冷千绝也是久经战阵,毫不慌乱,厉声下令:“各船注意!保持阵形,炮手装填破邪弹,弓弩手准备火箭!没有我的命令,不许开火,放近了打!”
船队迅速调整,炮口转向,弩箭上弦。铁血旗弟子维持着善念金光阵,金色光幕稳稳笼罩船队。
那五艘黑色快船显然也发现了这边的庞大船队和异常的金光,速度似乎迟疑了一瞬,但很快又加速冲来,并且开始分散,呈一个松散的半弧形,显然想利用速度优势进行骚扰或试探性攻击。
双方距离迅速拉近,五百步,三百步,两百步......
已经能看清黑色快船上那些晶簇傀儡狰狞的面容,它们眼窝处闪烁着猩红的光芒,手中持着粗糙但沉重的晶簇武器。还有那些身着黑色紧身衣、面蒙黑布的影盟杀手,如同附骨之蛆般贴在船舷阴影里。
一百五十步!
“放箭!”周定海果断下令。
“嗖嗖嗖嗖——!”
楼船和几艘艨艟上,早已蓄势待发的强弩同时激发,数十支箭杆粗长、箭镞绑着浸油布团的火箭,拖着橘红色的尾焰,如同飞蝗般射向冲在最前的两艘黑色快船。
黑色快船上的敌人显然没料到对方在如此距离就动用火箭,仓促间想要闪避或拨打,但船速太快,距离太近。大部分火箭钉在了船帆、船舷和甲板上,火焰立刻蔓延开来。
然而,那两艘船并未大乱。晶簇傀儡似乎并不十分畏惧火焰,它们机械地拍打着身上的火苗,动作虽然迟缓,却未停下。影盟杀手则灵活地躲避着,有人甚至反手掷出飞镖、袖箭,进行还击,但距离尚远,威胁不大。
“果然难缠。”周定海冷哼,“火炮准备!目标,左右两翼那两艘,覆盖射击!”
“轰!轰!”
两艘艨艟率先开火,炮弹呼啸而出。这一次距离更近,准头更高。一枚炮弹直接命中左侧一艘黑色快船的船身中部,“咔嚓”一声巨响,木屑混合着晶体碎片横飞,那船猛地一歪,速度骤降,船上的晶簇傀儡东倒西歪。另一枚炮弹在右侧快船附近爆炸,掀起的浪头和破邪光尘将那船笼罩,甲板上的敌人一阵混乱。
但中间三艘黑色快船,却借着同伴吸引火力的瞬间,陡然再次加速,如同离弦之箭,直扑船队核心的楼船!它们显然看出楼船是指挥中枢,想冲击我军指挥中枢!
“保护楼船!”周定海大喝。周围几艘走舸、海鹘立刻转向,试图拦截。
然而那三艘黑色快船极其灵活,在水面上划出诡异的弧线,竟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拦截,双方距离眨眼间拉近到不足五十步!已经能清晰看到晶簇傀儡那毫无感情的猩红眼瞳,以及影盟杀手手中淬毒兵刃的幽蓝反光。
“结阵!金光护船!”冷千绝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。
楼船甲板上,那四十名铁血旗弟子齐声暴喝,周身金光暴涨!原本笼罩全船队的淡金色光幕,瞬间在楼船周围凝聚、加厚,形成一个几乎实质化的金色气罩,将整艘楼船牢牢护住。
三艘黑色快船悍然撞了上来!不是接舷,而是直接撞击!
“砰!砰!咔啦!”
剧烈的碰撞声令人牙酸。然而,预想中楼船被撞得剧烈摇晃、船板破裂的场景并未出现。那层看似薄弱的金色气罩,竟展现出惊人的韧性,如同最坚韧的胶质,将撞击的力道层层化解、吸收。三艘黑色快船的船首反而在反作用力下撞得碎裂,船身剧震,速度骤停。
就在敌人撞得晕头转向、阵型散乱的刹那——
“杀!”
金色气罩骤然向外膨胀、炸开!并非真正的爆炸,而是一股磅礴浩大、充满浩然正气的劲气,以楼船为中心,呈环形向四周扩散!
“嗤嗤嗤——!”
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积雪上。三艘黑色快船上,所有晶簇傀儡身上的黯淡晶体光泽,在接触到金色劲气的瞬间,剧烈地闪烁、明灭,发出刺耳的、仿佛玻璃碎裂的声响。它们猩红的眼瞳光芒急速黯淡,动作变得僵硬、扭曲,仿佛生锈的机器。而那些影盟杀手更是不堪,他们修炼的阴邪内力与这浩然正气的冲击天然相克,被金光一扫,个个如遭重击,闷哼着踉跄后退,脸色惨白,气息紊乱。
“就是现在!登船,近战格杀!”冷千绝跃下指挥台,绝灭长枪一振,率先跳向最近的一艘敌船。
“铁血旗,随旗主杀敌!”甲板上的铁血旗弟子齐声怒吼,金光护体,如同下饺子般纷纷跃向三艘敌船。
与此同时,周定海也下令:“各船自由射击,清理残余,支援接舷战!”
火炮、弩箭再次轰鸣,重点照顾那两艘受损和外围的敌船。
接舷战毫无悬念。晶簇傀儡被善念金光严重削弱,行动迟缓,力量大减;影盟杀手内力受制,十成武功发挥不出五成。而铁血旗弟子养精蓄锐,善念金光护体,正是克制他们的天敌。冷千绝的绝灭长枪更是如同死神镰刀,枪芒过处,无论是晶簇还是血肉,皆被无情撕裂。
不到一炷香的时间,海面上的战斗便已接近尾声。五艘黑色快船,两艘被炮火击沉,三艘被占领。船上近百名晶簇傀儡和影盟杀手,除少数跳海逃生(也被水师弓弩手射杀)外,几乎全军覆没。而联军方面,只有几名铁血旗弟子在跳帮时轻微擦伤,以及几艘战船船体有些许刮擦,可谓大获全胜。
海风卷着硝烟和淡淡的邪力消散后的腥气吹过。铁血旗弟子们押着寥寥几名重伤被俘的影盟杀手返回楼船,人人脸上带着酣畅淋漓的战意和初战告捷的兴奋。
周定海大步走到冷千绝面前,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——这次拍得更重,带着毫不掩饰的钦佩:“冷旗主!铁血旗的弟兄们,真乃虎狼之师!这善念金光,简直是那些邪魔外道的克星!今日合练,让周某大开眼界!有你们在,何愁黑鲸岛不破?”
冷千绝收枪而立,虽浑身杀气未敛,但眼中也露出笑意:“周统领过奖!水师弟兄炮火精准,战法娴熟,也是让我等佩服!此战若非火炮先声夺人,扰乱敌阵,我们也不会胜得如此轻松。联防联防,联则强,这才是正道!”
两人相视大笑,豪迈的笑声在海面上回荡。张都尉也凑过来,嘿嘿笑着:“过瘾!真过瘾!看来这海上,咱们也能玩得转!”
陆九章站在一旁,看着眼前士气高昂的联军,看着海面上渐渐平静下来的波浪,心中稍定。这一场小胜,虽只是前哨战,却验证了联防战术的可行性,极大地提振了士气。
然而,当他目光扫过那几名被俘的、奄奄一息的影盟杀手时,眉头又不自觉地微微蹙起。这些只是试探的棋子,黑鲸岛真正的实力,天枢使可能隐藏的后手,还有那潜伏的内奸……真正的考验,还在后面。
他抬头,望向东南方黑鲸岛所在的海域方向。天际,灰云低垂,海天一色,茫茫无际。
风暴,或许才刚刚开始积聚。
当北漠海风凛冽、战云初聚之时,数千里外的江南,却是另一番如火如荼的景象。
杭州“明账济世”查账点,已经成了整个江南商界乃至市井街谈巷议的焦点。那块“明账兴商”的朱漆金字匾额,在春日晴好的阳光下,熠熠生辉,仿佛具有某种魔力,吸引着八方来客。
门庭若市,已不足以形容其热闹。每日天刚蒙蒙亮,查账点外就已排起了长队。有来领取“江湖统一账册”的新商户,有来咨询记账细则的掌柜,有来举报以往黑账线索的苦主,也有纯粹来看热闹、感受这新鲜气象的寻常百姓。漕帮弟子和镖局镖师们轮班值守,维持秩序,解答简单问题,忙得脚不沾地,脸上却都带着与有荣焉的神采。
唐不语更是如同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,几乎没有片刻停歇。白天,他要在查账点主持大局,接待重要商户,处理突发事件,培训新招募的查账弟子;晚上,则要核对各地查账点报上来的账目清理进度,分析内奸线索,制定下一步排查计划。眼下的乌青日渐深重,但那双总是透过薄薄镜片观察世界的眼睛,却愈发清明锐利,仿佛能洞穿一切虚伪账目下的真相。
这一日午后,难得的片刻清闲。唐不语刚送走一批来自苏州的绸缎商,正想喝口茶润润几乎冒烟的嗓子,查账点门口却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。
那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,年纪怕有七十往上,背脊佝偻得厉害,身上穿着打满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粗布衣裙。她手中提着一个巴掌大小、用蓝布仔细裹着的小包,颤巍巍地走到查账点门槛外,却不进来,只是踮着脚,怯生生地朝里面张望,浑浊的眼睛里交织着期待与惶恐。
门口值守的漕帮弟子见她年迈,客气地问道:“老人家,您有什么事吗?是要领账册,还是……”
老妇人连连摆手,声音细弱沙哑:“不,不领册子……我,我就是想问问……现在市面上的盐,还掺不掺沙子了?”
弟子一愣,随即明白过来,温声道:“老人家,自从推行明账,盐商卖盐都必须附上盐引和税凭,作假要被重罚,所以现在市面上敢掺假的盐商,几乎没有了。您放心买就是。”
老妇人听了,却没有离开,反而将手中那个蓝布小包抱得更紧了些,嘴唇嗫嚅着,似乎想说什么,又不敢。
这时,唐不语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,放下茶杯走了过来。他认出了这位老人——住在这条街尾棚户区的陈婆婆,无儿无女,靠替人浆洗缝补过活,是这条街上有名的“苦哈哈”。以前常听街坊说起,陈婆婆牙口不好,买盐总贪便宜,结果常买到掺了沙土甚至石灰的劣盐,吃坏了肚子,又无处说理。
“陈婆婆,”唐不语走到门口,微微弯下腰,让自己的视线与老人齐平,声音放得格外温和,“您是有事要问?进来说吧,外面太阳大。”说着,示意弟子搬来一张小凳。
陈婆婆受宠若惊,连连道谢,才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坐下,只坐了半边凳子。她解开手中蓝布包,里面是一个粗陶小罐,罐口用油纸封着。她颤着手打开油纸,露出里面雪白晶莹的细盐。
“唐……唐先生,”陈婆婆指着盐罐,眼中泛起一层水光,“这盐,是我前儿在‘广济盐行’买的。称的时候,那伙计当着我的面,从大盐袋里现舀的,还给我看了盐引的拓片……我回来看了又看,揉了又揉,真是一粒沙子也没有!煮了菜汤,咸香咸香的,我老婆子活了七十三年,头一回吃到这么干净、这么有味的盐!”
她说着,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,声音哽咽起来:“我就是……就是想来说声谢谢。谢谢查账点,谢谢唐先生,谢谢那些护着咱们老百姓的江湖好汉……不然,我们这些没权没势的穷苦人,不知道还要吃多少掺沙子的盐,受多少冤枉气……”
堂内原本有些嘈杂的声音,不知何时安静下来。排队的商户,值守的弟子,都静静地看着这位白发苍苍、激动落泪的老人。一种无声的、沉重而温暖的东西,在空气中流淌。
唐不语静静地听着,看着老人眼中真挚的感激,心中某块坚硬的、因长久与黑账阴谋周旋而变得冰冷的地方,仿佛被一股暖流悄然浸润、软化。他蹲下身,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、装订简陋却字迹清晰的小册子,双手递给陈婆婆。
“婆婆,您别谢我,该谢的是您自己,是每一位向往公道、支持明账的乡亲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力量,“这册子您收好,是‘假盐识别手册’,上面画了真假盐的对比图,还有一些简单的辨别法子,用水试、用火烤,都很容易。以后您再买盐,或是买米买油,若觉得不对,照着这册子先看看。若还是拿不准,或是商家抵赖,您就来查账点,我们替您做主。”
陈婆婆双手颤抖着接过那本轻飘飘却仿佛重若千钧的小册子,紧紧贴在胸口,泪水终于滚落下来,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冲出两道湿痕:“好……好……我收着,我一定收好……谢谢,谢谢……”
她再三道谢,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。那佝偻的背影,在春日午后的阳光里,仿佛挺直了一点点。
唐不语目送她离开,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街角,才缓缓直起身。他环顾堂内,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。他清了清嗓子,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晰平稳:“诸位都看到了。明账,不仅仅是一套记账的规矩,它关乎诚信,关乎公道,更关乎我们每一个人——无论是巨商富贾,还是升斗小民——能否吃到一口干净的盐,买到一斤足秤的米,能否在这世道上,活得有尊严,有盼头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庞:“所以,推行明账,清理黑账,不仅仅是为了江湖秩序,为了商业繁荣,更是为了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,为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。这条路或许还长,或许还有波折,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,邪,终不能压正!”
“说得好!”堂内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喝彩。商户们神情激动,弟子们挺直了腰杆。
然而,仿佛是为了印证唐不语“还有波折”的话,就在这气氛高涨之际,一名负责与各州府查账点联络的弟子,满脸凝重地匆匆穿过人群,来到唐不语身边,低声急报:“唐先生,湖州查账点刚刚用信鸽传来急件!他们发现,本地最大粮行‘福源粮行’上报的明账册有重大疑点,账面记录的上月出货数目,与实际仓中存粮核对,竟差了两百担!而且,账册上有明显的涂改痕迹,用的是特制的墨汁,寻常看不出来!”
唐不语瞳孔骤然一缩,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,换上的是冷冽的锐利:“详细说!”
那弟子快速禀报:“湖州的师兄们依着定例,对首批加入明账的大商户进行账实抽查核验。查到‘福源粮行’时,账册记录上月售出粳米五百担,但盘点其仓库存粮记录与近期出货凭证,实际售出只有三百担左右。那两百担的差额,在账册上被巧妙涂改过,将原本的‘三’字添笔改成了‘五’,墨色新旧程度几乎一样,若非仔细在阳光下斜看,极难发现。粮行老板支支吾吾,说是手下账房弄错,但神色慌张,似有隐情。”
唐不语听完,沉默了片刻。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袖口,大脑飞速运转。这不像是普通做假账牟利——粮行利钱有限,两百担粮的差额,在明账规制下风险极高,利钱却微薄,不符常理。倒更像是……有人在故意制造“账实不符”的案例,破坏明账的公信力!而且,用的是特制墨汁,这手法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