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4章 深水之下——证言、压力与新的暗流(1/2)
联合工作组的进驻,如同在春蕾小学这潭表面平静的湖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。涟漪之下,隐藏的暗流、沉积的污垢开始翻滚涌动。而与此同时,远在昆北的周为民,也在他的一方天地里,面对着来自社会最微小单元——家庭的复杂难题。
省联合工作组在春蕾小学行政楼设立了一间临时办公室。气氛从孩子们喧闹的操场一步跨入此地,便陡然变得凝重、压抑。组长由省教育厅副厅长孙为民担任,组员包括省公安厅治安总队一位经验丰富的女警官梁静、省妇联权益部部长、以及两位从省精神卫生中心调派的儿童心理专家。
调查迅速多线展开,如同精密的手术刀,试图解剖悲剧的每一个层面。
梁静警官负责核心证据的梳理与相关人员问询。她首先反复研读了那本染血的日记,每一个稚嫩而绝望的字眼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。她组织力量,在不引起大规模恐慌的前提下,秘密约谈了日记中提到的几名疑似参与霸凌的学生。这些孩子,有的眼神闪躲,言语前后矛盾;有的在家庭优越感中带着不以为然的傲慢;也有的在梁静温和而坚定的目光下,最终抽泣着承认了部分行为——“我们只是开玩笑……”“看她不爱说话,就觉得好玩……”“撕作业本……是王浩先动手的……”
名字指向了五年级另一个班的男生王浩,其父是本地一位颇有能量的建筑承包商。梁静敏锐地感觉到,在孩子们碎片化、有时相互推诿的叙述背后,存在着一个以王浩为核心的小团体,他们对林晓晓的孤立、嘲讽、乃至轻微的肢体冲撞和财物损坏,并非偶然,而是持续了一段时间的有意识行为。
与此同时,对班主任王雯老师的问询则陷入了僵局。王雯是一位有着十几年教龄的中年教师,平时以“严格”着称。面对工作组的询问,她显得疲惫而委屈,眼圈红肿。
“我承认,我对林晓晓是要求严格了一些。”王雯搓着手指,声音沙哑,“她最近成绩下滑,作业马虎,上课走神……我作为班主任,能不管吗?那天让她在办公室站了一会儿,是想让她清醒一下,根本没打没骂!谁能想到她心理这么脆弱……”
她反复强调自己的初衷是“为了学生好”,并将林晓晓的问题更多地归咎于“性格孤僻”、“家庭关爱不足”。然而,当问及是否知晓或察觉班级内存在的霸凌现象时,王雯的眼神有瞬间的游移,语气也变得含糊:“孩子们之间打打闹闹……我提醒过,但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……”
心理专家则尝试从其他学生和老师那里勾勒林晓晓的心理画像。他们发现,这个女孩在班级里确实处于“边缘”位置,朋友极少,课间常常独自坐在座位上。有学生隐约提到“他们(指王浩等人)有时候会把她堵在楼梯口或者厕所附近”,但具体细节,孩子们要么害怕不敢说,要么觉得“不关我的事”。一种“沉默的共谋”氛围,在班级中隐约存在。
孙为民厅长坐镇统筹,压力巨大。他不仅要面对调查本身的技术性难题,更要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无形之手。区教育局的领导私下找他“沟通”,委婉表示“王雯老师是学校的骨干,多年来勤勤恳恳,能否考虑批评教育为主?”;甚至有个别区里的领导打来电话,暗示“要考虑到稳定大局,避免对学校声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害”。
而林建国,这位悲痛的父亲,几乎每天都会来到学校门口,不说话,只是默默地举着女儿的照片,用他那双布满血丝、深陷下去的眼睛,注视着每一个进出校园的人。他那沉默的坚持,本身就是一个无声的控诉,给工作组、给学校、也给整个事件蒙上了一层更加沉重悲凉的色彩。
调查在艰难中推进,真相的碎片正在被一点点拼凑,但拼图的全貌,依然笼罩在迷雾之中,并且,来自各方的压力正在悄然增大。
沈青云虽然没有亲临一线,但他通过专线电话和每日加密简报,时刻掌握着春蕾小学事件的进展。梁静汇总的初步问询报告、心理专家的评估、以及孙为民隐晦提及的“外部压力”,都清晰地摆在了他的案头。
他站在办公室的窗前,望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,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林晓晓日记里那句“哪里都脏,洗不干净了”。一种沉郁的愤怒在他胸中积聚。他知道,这不仅仅是一个孩子的悲剧,更是对教育本质的一次残酷拷问。
秘书长轻轻敲门进来,送来了宣传部整理的当日舆情摘要。网络上,舆论持续发酵。除了主流声音要求彻查真相、严惩责任人之外,也开始出现一些杂音:
有为王雯老师“叫屈”的,认为“现在的孩子说不得碰不得,老师太难当”;
有质疑林建国“借机闹事、想讹钱”的恶意揣测;
甚至有人将矛头指向教育改革,鼓吹“宽松教育”的失败……
更有一篇来自某个知名“教育专家”的评论文章,通篇强调“理性看待”,呼吁“保护所有未成年人”,字里行间却在淡化霸凌的严重性,暗示学校和管理部门“不宜过度反应”。
沈青云放下舆情摘要,眼神冰冷。他深知舆论场的复杂性,也明白某些声音背后可能存在的利益关联。
“给孙为民同志打电话,”他转身,对秘书长吩咐,语气不容置疑,“转达我的意见:第一,调查必须排除一切干扰,以事实为依据,以法律和教育规律为准绳,彻查到底!第二,对于涉嫌校园霸凌的学生,要依法依规、根据其年龄和责任能力进行严肃处理,并责令其家长加强管教、承担责任,绝不能因为任何外部因素而姑息!第三,涉事教师是否存在失职失责行为,必须给出明确结论,该承担什么责任就承担什么责任,不存在‘法外开恩’!第四,联系网信部门,对那些明显混淆视听、恶意攻击受害者家属、试图带偏节奏的言论,要及时澄清、坚决管控!”
他停顿了一下,加重语气:“告诉工作组,省委的态度是明确的!我们要通过这个案子,正本清源!要给千万个家庭一个交代,要给教育工作者划清底线,更要告诉所有的孩子,校园必须是安全、阳光的!”
他的指示,如同定海神针,稳住了工作组的方向,也顶住了悄然袭来的逆流。
昆北市,光明社区。“周为民法理情工作站”的灯,常常亮到深夜。
这天晚上九点多,工作站迎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——一个名叫小雅的十岁女孩,她浑身发抖,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,衣服袖口下隐约能看到青紫色的掐痕。她是被邻居发现躲在楼道里哭泣,才被劝说到工作站来的。
值班的正是周为民和一位退休的老法官陈老。周为民给女孩倒了杯温水,披上自己的外套,没有急着追问,只是温和地让她慢慢平静下来。陈老则在一旁,用慈祥的目光安抚着她。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