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2章 抉择的重量（1/2）
埃克托尔的虚影悬于镜面之中，其话语平静，却仿佛带着整个文明落幕时的重量，沉甸甸地压在启航之厅的空气里，也压在林枫三人的心头。
“‘方舟’并非唯一的船，而是指向三种可能性的岔路。”虚影缓缓开口，声音如同穿过漫长岁月的风，“观察者耗竭文明之力，推演出三条跨越‘归零潮汐’的路径。每一条都承载着希望，每一条也伴随着巨大的代价与风险。选择，并承担选择的后果，是继承者必须经受的考验。”
镜面涟漪扩散，埃克托尔虚影的身侧，浮现出三幅截然不同的全息影像。
第一幅影像中，是一艘庞大到难以想象、结构精密繁复到极致的舰船轮廓，它并非实体，更像是纯粹能量与法则交织成的概念造物，其内部层层叠叠，仿佛包容着无数微缩的世界。“此为‘完全体方舟’路径。”埃克托尔解释道，“汇聚所有分散组件，完成最终建造，以其‘共鸣矩阵’为核心，构成一个独立的、可自我循环与演化的微缩宇宙模型。它将承载‘摇篮’中封存的所有文明火种，以及尽可能多的物质与信息备份，尝试在‘潮汐’中保持完整的结构连续性，直接驶入新纪元。这是最宏大、最理想的方案，若能成功，近乎无损。”
影像旁边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和设计图碎片，寒月瞳孔微缩，瞬间捕捉到其中的关键信息：“但根据现有数据推算，完成最终建造所需能量，超出‘灯火’当前可调动储备的千倍以上。所需时间……即便在最优条件下，也远超‘微光’意识预估的‘潮汐’活跃期窗口。更关键的是，其建造过程中产生的法则扰动，将如黑暗中的灯塔，吸引所有‘篡火者’乃至更多未知存在的疯狂围攻。”
“代价高昂，时间紧迫，且必然引发决战。”林枫总结道，目光凝重。
第二幅影像出现，景象截然不同。那是一个不断向内坍缩、最终凝聚为一个“点”的剧烈过程，随后这个“点”又猛地爆发，化作无数道细密的光丝，射向虚无的四面八方。“此为‘火种播撒’路径。”埃克托尔的声音依旧平稳，“放弃构建完整方舟，转而将‘共鸣矩阵’的力量用于极致压缩与保护，将‘摇篮’中的文明核心信息，封装成无数最基础的‘信息奇点’，如同蒲公英的种子，在‘潮汐’席卷前，以最大可能分散投射向新生宇宙的各个角落。牺牲结构的完整性与可控性，换取最高的生存概率和最大的分布范围。总有一些种子，能在新土壤中发芽。”
星澜凝视着那些飞散的光点，轻声问：“那……这些‘种子’里的文明，它们会怎么样？”
“它们将失去连续性。”埃克托尔回答，“如同将一幅完整的画卷撕碎，洒向风中。每一片碎片都可能携带部分信息，但重组还原的概率微乎其微。新生的文明将基于这些碎片重新开始，或许会保留一丝旧日的影子，但更多是全新的、不可预知的演化。这是文明的‘死亡’与‘新生’最为彻底的混合。”
一种深沉的寂寥感弥漫开来。这像是保全了“存在”的可能性，却以彻底埋葬“过往”为代价。
第三幅影像最为模糊，呈现的是一种不断变化、适应、与周围环境交融的状态，它没有固定的形态，时而如光，时而如雾，时而又仿佛融入了背景的法则脉络之中。“此为‘融合共生’路径。”埃克托尔的虚影似乎波动了一下，“此路径尚处于理论推演阶段，未曾真正实践。其核心思想并非对抗或逃避‘潮汐’，而是尝试与‘潮汐’的本质力量进行有限度的‘共振’与‘适应’。利用‘共鸣矩阵’，调整方舟（或火种）的存在状态，使其法则波动尽可能贴近‘潮汐’的某些相对‘温和’的相位，如同顺水行舟，尝试在‘潮汐’的冲刷下保留更多核心，并借助其力量进行某种……被动的迁跃。风险极高，结果完全不可预测，可能彻底湮灭，也可能去往无法理解的领域，甚至……引发未知的变异。”
“听起来像是在刀尖上跳舞，将命运交给无法理解的力量。”林枫眉头紧锁。
“正是。”埃克托尔确认，“此路径需要的不仅是力量与勇气，更是对宇宙底层规律的极致洞察与无法以常理衡量的运气。观察者中，仅有最富想象力的极少数智者倾向于此，但缺乏实践基础。”
三幅影像在空中缓缓旋转，代表着三条截然不同的未来。
“抉择的时刻到了，后来者。”埃克托尔的虚影目光似乎聚焦于林枫三人，“你们已初步获得‘共鸣之源’的认可，拥有启动此抉择程序的权限。但请注意，一旦选定路径，‘启航之厅’将根据你们的选择，释放相应的核心数据与部分预存能量，并可能引发不可逆的系统状态改变。同时，选择本身会与你们的灵魂印记绑定，成为你们必须承担的‘道标’。”
气氛凝固了。这不是简单的选择A或b，而是关乎无数文明火种最终命运，也关乎他们自身道路的沉重抉择。
寒月首先打破沉默，她的声音冷静如常，但语速比平时略快，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：“理性分析，‘完全体方舟’路径虽理想，但以我们当前掌握的资源和时间，成功概率低于百分之零点三。‘火种播撒’路径成功率最高，预估可达百分之十五至二十，但代价是文明连续性的彻底终结，我们拯救的将不再是‘它们’，而更像是为未来宇宙提供了一些富含信息的‘矿石’。‘融合共生’路径……数据不足，无法评估。”
星澜咬着下唇，眼中充满挣扎：“那些在‘摇篮’中等待的文明……它们信任我们，才安稳沉睡。如果选择播撒，它们甚至不会知道自己被‘撕碎’了……这感觉，像是背叛。”她经历过“摇篮”内部那些意识对“存在”的渴望，深知那份记忆与传承的重量。
林枫沉默着。他回想起赫尔纳塔文明最后的托付，回想起一路行来见证的毁灭与坚持。归源之道，守护的是“过程”的意义，是那份从诞生到绽放的完整轨迹。如果选择播撒，固然可能留下“生”的痕迹，但那轨迹本身却被彻底斩断、混淆了。
“埃克托尔，”林枫抬起头，直视镜中虚影，“观察者文明自身，当初倾向哪一条路？”
虚影似乎微微叹息了一声：“分歧，正如你们所见。‘守护派’多倾向‘火种播撒’，认为确保‘存在’的延续高于一切。‘破壁派’……卡米洛他们，则狂热追求‘完全体方舟’，并试图融合‘篡火者’力量来加速实现，最终导致了灾难。至于‘融合共生’……更多是一种存在于理论中的、不甘于既定命运的最后狂想。”
“所以，你们最终……哪条路都没能走成？”寒月敏锐地指出。
“是的。”埃克托尔的虚影变得有些黯淡，“内耗、实验失控、资源枯竭……我们浪费了最后的时间。‘启航之厅’与‘共鸣之源’，是我们留给后来者，也是留给自己文明的一个……最后的可能性。希望你们，能做出我们未能做出的选择，并走完我们未能走完的路。”
话语中的遗憾与期望，浓得化不开。
就在这时，整个“灯火”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、来自结构深处的震动！警报声通过寒月的远程连接，尖锐地传入启航之厅！
“警告！检测到超大规模空间褶皱在‘灯火’外围形成！能量读数急剧攀升！有未知巨型实体正在强行跨越维度接近！‘微光’意识判定为极高威胁，防御系统全面激活！”寒月脸色一变，快速汇报。
几乎同时，星澜也发出一声低呼：“外面……好多充满恶意的‘注视’！比之前的‘篡火者’更庞大，更……古老！它们被‘启航之厅’的激活吸引过来了！”
抉择的时刻，比预想中来得更加紧迫。外部的威胁不会给他们无限的时间去争论权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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