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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58章 余响空谷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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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宴终散,人声渐杳。

石淙会饮的华章与摩崖石刻落成的喧嚣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激起一圈炫目的涟漪后,终归于平寂。随驾的皇亲贵胄、文武臣工,陆续奉旨返回洛阳,处理那永远处理不完的政务。三阳宫这座崭新的山水殿堂,在经历了最鼎沸的时日之后,终于显露出它作为“离宫”的本质——短暂的栖息地,繁华的余烬。

武曌多留了几日。她似乎贪恋这份喧嚣过后的、更为深沉的宁静。白日里,她或是在“观澜阁”中凭栏远眺,看日光在摩崖石刻的字痕间缓缓移动,阴影与光亮交替,赋予那些冰冷的刻字以变幻的生机;或是沿着碎石小径缓步,听松涛,闻草香,任由山间的清风拂过面颊,吹动她已夹杂银丝的鬓发。张易之、张昌宗兄弟依旧随侍在侧,殷勤备至,但在这空旷的山谷中,他们的笑语似乎也显得单薄了些,被更宏大的自然声响稀释。

这一夜,月华如水。武曌屏退了所有宫人,连张氏兄弟也被吩咐早些歇息。她只披了一件素色长袍,未戴任何钗环,独自一人,慢慢踱到了“观澜阁”最外层的敞轩。

没有灯火,只有清冽的月光,将山河轮廓勾勒成一片朦胧而神秘的银灰色。石淙河在夜色中成了一条奔腾的墨玉带子,轰鸣声比白日更加清晰、纯粹,充满了原始的力量,不间断地涌入耳中,又似乎直接敲击在心头。对岸,那堵巨大的石壁沉浸在黑暗里,白日里清晰的字迹此刻完全隐没,只剩下一个庞大、沉默、如山如岳的黑色剪影,比夜空更加深沉。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,仿佛亘古以来便如此,也将永远如此。

武曌倚着冰凉的木栏杆,久久地凝视着那黑暗中的巨壁轮廓,又低头看了看脚下永不停歇的墨色水流。

“刻于金石,传之不朽……”她低声自语,声音飘散在夜风与水声中,几不可闻。

白日里面对石刻的满足与成就感,在这样独对的夜晚,竟变得有些虚浮。她确实将自己的诗、将自己的意志、将自己与这个时代最顶尖一群人的“风雅”,成功地凿进了这坚硬无比的山岩。这石壁或许真的会比她的生命、比武周王朝、比洛阳城里的宫殿更加持久。百年,千年之后,当她的躯体早已化为尘土,当“武周”或许已成为史书中一个特定章节,这石壁可能依旧立在这里,上面的字迹或许漫漶,但痕迹犹存。后世之人,可能会驻足仰望,猜测当年此地的盛宴,感叹女皇的诗才与气魄。

这,便是她所求的“不朽”吗?

一丝极淡的、近乎悲凉的嘲讽,浮上她的嘴角。追求永恒,是否本身就是对生命短暂最深刻的恐惧与反抗?她以无上权力,驱使万千人力,将瞬间的欢宴与文字,强行烙印在永恒的自然之物上,试图以此对抗时间的流逝,证明自身存在的分量。这行为,何其壮阔,又何其……渺小。

石淙河水声浩大,无休无止。它流淌了千万年,见过多少朝代兴衰、多少帝王将相曾在她站立的位置或类似的地方,发出过类似的感慨与雄心?它冲刷圆石,磨损岸岩,带着自身的节奏与目的,奔向遥远的、人类无法想象的归处。相比之下,石壁上的刻字,纵然深达寸许,在这以万年计的地质时间尺度下,又算得了什么?终将被风雨剥蚀,被地壳运动改变,或早或晚,重归混沌。

而她的生命,她所开创的武周天下,在这永恒的流水与沉默的山岳面前,更是短暂如朝露,微渺如尘埃。

一种深沉的孤独感,如冰冷的河水般漫上心头。这孤独,并非源于身边无人——张氏兄弟、上官婉儿、无数宫人侍卫,她随时可以唤来。这孤独,是站在权力与生命双重巅峰之上,俯瞰茫茫时空,却发现无人真正同行、亦无物可以真正依恃的彻骨寒意。明堂的铁券,锁不住未来的人心;石壁的诗文,也留不住逝去的时光。她可以征服天下,却征服不了死亡;可以驾驭群臣,却驾驭不了时间。

“陛下,夜深了,山风侵骨。”一个温和而熟悉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,是上官婉儿。她不知何时悄然到来,手中捧着一件更厚的披风。

武曌没有回头,只是淡淡道:“婉儿,你说,千百年后,还会有人记得朕吗?记得朕的诗,朕的宴,朕的……武周?”

婉儿默然片刻,走近,将披风轻轻为她披上,声音平静而审慎:“陛下开天辟地,功业巍巍。史笔如铁,自会铭记。这石淙刻石,便是留给后世的一枚印记,一枚钥匙,让他们得以窥见陛下文韬武略、雅量高致之一斑。后人如何评说,自有其时代局限与见识深浅,但陛下之存在,陛下之作为,已如这嵩山一般,成为这天地间不可磨灭的一部分。”

这番话得体而富含深意,既承认了历史评价的多元与不可控,又肯定了武曌自身作为的客观历史分量。武曌听罢,心中那丝悲凉稍减,却并未完全散去。她伸手拢了拢披风,指尖触及细腻的织物,感受着人间的温暖,这温暖暂时驱散了些许哲学的寒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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