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4章-无章(1/2)
他将那半张蜡纸贴在了冰箱门的内侧,紧挨着家人出游的照片和一张超市优惠券。
当一个人开始每天都面对深渊,并且习以为常地从它面前拿走一罐可乐时,深渊本身也就成了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。
林工知道,他不再是那个提防着黑暗的守夜人了。
他就是黑暗的一部分,一个正在主动感染现实的容器。
这个念头并未带来恐惧,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平静。
他开始执行一个酝酿已久的计划。
他将那半人高的废旧工单册子搬到书房,一台蒙着防尘布的老式打字机被他从床底拖出。
那“噼啪”作响的机械噪音,在深夜里像是枯骨的节拍。
他并未试图销毁这些文件,那只会让“系统”察觉到空缺,并疯狂地去填补。
他选择的,是污染。
每天巡检归来,他都会从不同的册子中随机抽取一页。
他戴上棉布手套,心翼翼地将那泛黄、脆弱的纸张铺平,然后用打字机,将上面的手写内容一字不差地重新敲打出来。
然而,在每一个步骤中,他都植入了致命的缺陷。
他故意省略了右上角的签发人姓名,抹去了左下角的页码,最重要的是,他留下了公章位置的空白。
他创造出的是一份份看似真实,却在行政流程上被判了死刑的“废稿”。
它们拥有真实的内容,却缺乏被承认的资格。
它们是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幽灵。
完成一页,他就将这页崭新的“废稿”心翼翼地夹回原先的册子中,与那些真正的手写记录混在一起。
七天后,整整一摞半人高的文件被他用牛皮绳重新捆好,送到了市档案馆的“民间史料捐赠箱”。
那是一个无人值守的投递口,像一个只进不出的巨兽之口。
三天后,林工的手机收到一条官方短信。
他被告知,所捐赠的材料经初步筛选,“部分因不符合归档规范无法收录”,请他前往领取。
他在档案馆的退件处签收了那个熟悉的纸箱,里面除了他捐赠的那些册子,还多了一份文件。
那是一张崭新的、印刷精美的空白移交单,抬头印着“市建委C分部历史资料移交清单”,而在编号一栏,赫然印着一行冰冷的字符:C779。
多出来的第九号。
林工拿起那张空白的清单,纸张光滑得有些不真实。
他知道,系统在扫描那堆混杂着真假记录的文件时,发现了一个无法被逻辑闭环的“第七十七单元”。
它无法确认其状态,无法将其归档,也无法将其删除。
于是,在无数次徒劳的检索后,系统的本能被激活了——它试图通过补全一个连续的编号来“理解”这个异常。
当一个序列里出现了“77”,却找不到对应的“78”时,系统便自动生成了一个幻影般“79”来填补逻辑上的空缺。
而补出来的,从来不是真相,只是一个更完美的谎言。
与此同时,城东的清晨薄雾中,王主任拄着拐杖,像个普通退休老人一样,在社区服务中心门口看新贴的公告。
那是一份《老旧区地下管线改造项目验收公示》,标准的红头文件格式,内容详实,末尾附有一个“监督电话”和一个用于验证的电子签章二维码。
周围的居民对此议论纷纷,夸赞着政府办事的透明高效。
王主任默不作声,拿出自己的老式智能手机,对准了那个二维码。
屏幕上弹出一个绿色对勾的页面,显示:“文件完整,已备案”。
然而,当他将页面向下滑动,在文档最底部的数字签名信息栏里,一行字刺入他的眼帘:“关联节点:T079”。
那个被林工制造出来的幻影编号,已经开始作为“合法”的关联索引,悄然渗透进城市的官方系统里。
王主任面色不变,缓缓转身回家。
他没有打电话举报,那只会让系统将这个新节点标记为“已核实”。
他从孙子的文具盒里,找到一卷透明胶带和一张便签纸。
他在便签纸上用红笔写下四个字:“此章无效”,然后心地将这张纸贴在手机屏幕的正中央,位置恰好能覆盖住一部分二维码的扫描区域。
他再次回到公告栏前,举起贴着便签纸的手机,对准了二维码。
这一次,手机“滴”的一声后,弹出的却是一个黄色的感叹号页面,下方一行提示:“数字签名异常,建议联系签发单位进行人工核验。”
他截下这张图,用一个新注册的匿名邮箱,将其作为“市民建议”发送到了市政服务平台的公开信箱里。
一周后,那份公示被撤下。
一则内部通告在市政系统里流转:由于发现部分电子签章在特定条件下存在识别漏洞,即日起,该批次所有改造项目的电子文件被暂停自动归档,必须由各区档案室进行逐份人工复核。
王主任坐在阳台上,看着楼下更换公示的工作人员,平静地喝了一口茶。
他知道,信任是一座堤坝,而怀疑是第一道裂缝。
只要让系统开始怀疑它自己的“印章”,它就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一个完美闭合的逻辑环。
另一边,林工的巡查工作还在继续。
他来到一处新完工的雨水泵站,这里是城市排涝系统的关键节点。
控制室里崭新得发亮,墙上挂着一块厚重的黄铜竣工铭牌,上面用蚀刻工艺记录着项目名称、竣工日期、承建单位。
一切都无可挑剔。
林工的目光在了铭牌最下方的一行字上:“正式接入T系列智能监控网络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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