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金鲤(1/2)
水晶帘上的法力被嫏嬛不动声色破开,而未惊扰休憩中的鲤鱼妖。嫏嬛撒去一片睡雾,鲤鱼妖躺在花瓣药草浴汤内沉睡,念珠盘在手腕上,紧贴胸腹,下半身露出一截焦黑鱼尾。
小人鱼抱臂端详,作沉思状:“这是一条烤焦尾巴的鲤鱼妖。”
“她想化龙。”
“什么?”小人鱼沉思姿势溃败,“鲤鱼怎么能化龙?分明是不同的物种!”
嫏嬛目光扫过沉睡中的鲤鱼妖:“而且,她有了身孕。”
“什么?”小人鱼再度震惊,“说好的物种隔离呢?”
嫏嬛褪下缠在鲤鱼妖手腕的佛珠,掂在掌心:“木患子常作一百零八颗,以示求证百八三昧而断除百八烦恼,这串佛珠却是一百零七颗,可释家并无百七之数。”
小人鱼捂着嘴:“莫非我不小心咬掉一颗?”
嫏嬛将佛珠放回鲤鱼妖身上,从袖中取了归墟画笔,见小人鱼牙齿锋利,便指使小人鱼咬破华缨指尖。小人鱼不敢违抗,乖乖照做。
一滴血落入归墟画笔,嫏嬛挥毫,一幅斑斓画境融入水雾。
方塘如鉴,一群鲤鱼游弋天光云影间,啄食饮泉。一尾孱弱金色小鲤鱼落在群鱼后方,行动迟缓,回回夺食失败,只能啄些软泥。群鱼皆是灵智未开,一生的使命不过是争抢鱼食。小金鲤也不例外。
群鱼嬉戏时,小金鲤潜在枯荷下,鳞片脱落,神形呆滞,不久便要死去。同为锦鲤,小金鲤颜色暗淡,不如同伴们色泽鲜活,亦不如群鲤灵动活泼。大限来临,小金鲤伏在荷叶下一动不动。世间的一切声响渐次远离,生命流失之际,忽地涌来朝暮课诵、梵呗清音,仿如生命绝响,唤醒神魂。小金鲤动了一动,微微昂起鱼头,更投入地聆听。
不知何年何月,小金鲤忽然能看清荷叶碧水间云的影子,以及人的影子。灵智开启的刹那,嗅到佛香,闻见经声,望见每日投喂群鲤的僧人。
僧衣投下一片影子,掰开鱼食,将一瓣香喷喷的饲食投至荷下隐蔽处。小金鲤稍稍转过头去,便能轻松啜咬鱼食。
“师弟又来喂鱼了。咦,那尾金鲤竟然活了!”
“它努力想要生存下来,这份决心让我悟到了佛法。”
“一尾鱼罢了,能有什么心。”
“子非鱼,焉知鱼无心。”
“师弟总有歪论,师父今日要授《华严经》,赶紧走吧。”
僧衣离去,熟悉的衣香混合鱼食香一同消失。小金鲤吐了一个鱼泡泡,它发现了自己的心情,是愉悦又带着惆怅的。
此后,小金鲤心生了祈盼,不仅是为了鱼食。那片衣香许久不曾到来。小金鲤消瘦的一圈圈身躯,是暌违的时光刻度。
倏然光阴,迅速严冬。夜降大雪,冰封池面。小金鲤日日夜夜浮头听经,不肯潜入水下,朔风卷雪,小金鲤冻成一柱冰凌。
雪夜,禅院幽寂,斗室门开,一盏孤灯映照门前飞雪如絮。单衣僧人捧了一只钵盂,踏过一地碎琼乱玉,穿过雪地禅院,径直来到放生池。不出所料,池水结冰,小金鲤被冻在冰面。僧人翻过栏杆,下到冰面,用钵盂砸开冰层,破冰取鱼。
冰凌鱼被装入钵盂,迁移去了禅房。僧人以温水化开冰凌,救出几乎气绝的小金鲤。许久之后,鱼唇缓缓翕动。僧人愈加小心照料,几日后,小金鲤恢复了元气,重又活过来。努力想要生存下去,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机缘。
小金鲤迁移了住所,与僧人朝夕相伴,再也不需日夜悬望。它在他的钵盂内游动,观看他焚香打坐,聆听他念诵经文。僧人的起居行止,一言一行,皆在金鲤开化的灵智里储藏。
春冰化水,他未提送金鲤回放生池,惹得师兄弟们好一阵嘲弄,就连住持师父都寻他谈话。
“昙印啊,花鸟鱼虫赏心乐事,出家人不应耽于此道。”
“弟子不敢违戒,但觉:一花一叶一如来,一佛一刹一报土。一尾鱼缘何不见有如来?”
“若是借此参禅,且由你,万不可陷入我执境地。”
“弟子谨记。”
小金鲤身形渐长,钵盂已然盛不下。僧人挽袖上山,亲自斫木凿盆,为金鲤更换更宽阔的住所。木盆安在僧人起居禅室内,僧人每日更换清水,饲养金鲤。不时,僧人带了金鲤,下到山溪边,放金鲤入溪水畅游,僧人则在溪边打坐参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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