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石刑罚(2/2)
安予冉头快炸了,怎么就要同归于尽了!易之想死,但她并不想。他们之间的恩怨为什么要算在她这个无辜人身上。
她就是想活下去而已,要找到爸爸而已,凭什么现在就要死!
终是一阵恐惧的愤怒,冲破那占据身体的力量,安予冉在心中呐喊“滚出去”。像被抽出了灵魂,一时巨大的失重感让她跌倒在地。额头汗珠滚落,整个身体颤抖着,院中也是诡异的寂静。
允石师父们神情复杂,就像被揭开了某段想捂住的往事,不觉地望向了白浔,试探着白浔的态度。
白浔的额头隐隐渗出了汗珠,背在身后的手紧握着那缠绕在九洞萧上的鞭,他不知自己使了多大力,才扼制住刚刚心中的翻涌,鞭子粗糙的表皮刺入掌心,淡淡血腥融于松脂苦涩之中。
“易之所作所为理应驱逐。”白浔依旧平静地开口,只是背后的手愈发使劲。
安予冉想说话,但开口又是一摊鲜血。
那如枯井的双眼,却在此刻磕下,缓缓道出后半句:“但如今白乐之伤,还需血引,便依照祖氏规矩,罚予落石,跪于祖氏神像。之后再如今日这般,便断舌驱逐。易之,你可领罚?”
允石师父紧绷的眉眼,却终于松懈下来。
断舌?
安予冉目光缓缓上移,落在白浔的眉目上,那纹路唯一未侵占的双眸,被疲惫侵染,不再如往日那般深不见底。瞧着周身的允石师父,还有易之闯下的祸患,安予冉自知无法拒绝,但心中还是冷了一瞬:“易之,领罚。”
白色的身影转而向屋内走去,似并不想再逗留,掌心的血滴落地上,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,踏入门内之刻,那声音越发怠倦:“去吧。”
安予冉看着那鞭子缠绕着九洞萧,心里越发悲哀。
原本那些残存的记忆,让安予冉觉得白浔待易之是真心实意的好,如今从易之的话里所指,这也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。
被允石师父带走时,远远听见小厮在静安院的声音:“国师大人,辰府前来探望白乐师父,正在府外候着。”
安予冉被其中两名允石师父似囚犯般押着,她想要抬起头看着前方的路,总是被一下又一下按去脑袋。沉重的步伐,从石子儿小路走向正门,余光还是能看见辰府来者数人,数双黑靴与步履踱步,一阵梅花香,也扑鼻而来。
但其他,都瞧见不见。
安予冉最终被押去了府外的祖氏圣坛,高大的鱼尾少女俯视着她的跪拜。
这场面引来了许多路人,议论纷纷。
“落石之刑已经许久没有过了。”
“这人肯定是犯下大忌,连累我们所有人遭殃啊。”
“愣着干什么,快多去叫些人来,惩戒这违背祖氏的畜牲,换取祖氏对我们的宽恕。”
国师府的小厮也一个个手持容器而来,容器中放着巴掌大的神石数颗,小厮们围绕着人群,有序地停顿行走,源源不断送来神石。
安予冉这才知道,什么叫做“落石”。
便是公开在这巨大的雕像前处刑,任由所有人手中的神石,发泄般砸在自己的后背。这些砸来的神石,有轻有重,甚至有些砸得偏了,并未挨在身上。
安予冉深埋下头,保护着最脆弱的地方。
如雨滴般,不间歇。虽一人只能投掷一次,但却有越来越多的人前来,如同无数只拳头砸向自己的后背。从疼,到火辣,到麻木,到不知痛倦,只有摇摇欲坠的身躯,和喉中翻涌的鲜血,还能体会这痛苦。
安予冉觉得自己就快要在这巨大的雕像前死去,撑住地面的手已经软弱无力,嘴角的血滴滴落于地上,混淆着不知觉流下的泪水。
难言的痛苦,甚至自暴自弃地觉得,还不如死在刚才。
一声雷鸣,暴雨倾盆,老天似开了眼,这暴雨冲散了不少人,背后的撞击终于渐渐减少。这雨瓢泼,众人纷纷避雨,最后只剩下安予冉跪在神像前。那雨水击打着安予冉被血浸染的后背,终于清晰地感受疼痛。
除了雨声,和安予冉忍不住从喉咙发出的低鸣,唯有小厮们依旧站立在雨中,等待着下一个拿起神石的人。
“公子,您还未拿神石。”
雨声交杂中,一个脚步渐近,水声踢踢踏踏。
但那人并未拿起神石,而是径直走上前去。
泥水气息中传来异香。
雨,似乎停了。
安予冉瞧着身旁的黑靴定格,艰难地抬起头,一把油纸伞,一身杨柳青。
这时候连再去问他为何要来,要再去气愤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那伞举在她的头顶,随着雨声落下一句话:“撑不下去,就打晕自己。”
落石刑只有始,没有终。唯有受罚者倒地,才算获得了祖氏对的谅解。这种刑罚虽残酷,但受罚者大多除了皮肉之苦,是可以活下的。除非特别倔得,能挺到活生生被打死。
祖氏的刑罚,都不会直接致人于死地。
毕竟,祖氏神明是仁慈的。
安予冉咬着牙,想说些什么,却一口鲜血喷涌。
一声若有若无地叹息,安予冉只觉后颈一阵撞击,便彻底失去了知觉。
辰末收起手中折扇,看向站在几米外的小厮,小厮并未发现辰末动下的手脚,而是皱起眉头:“这个竟然这么快就撑不住了,快回去禀报……唉,公子!”
“让开。”
就在小厮眼皮子底下,那被血染得愈发红的红衣,便被抗在了那末青肩上。旁若无人地,走向了国师府的大门。
“交予你的事还没做成。我没让你死,你就不能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