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36章 忠诚的算法(1/2)
(一)代价的回响
“代价琥珀”——那些封装raw挣扎、叹息与无解之痛的“存在化石”——在高度加密的“抉择之点”内部网络中,开始了首次小范围的静默流转。它们并非用于投送或激活,而是作为内部研究与参照的样本,被小心翼翼地解析和感受。
曹荣荣、梁露、程俊杰,以及自愿参与的几位光语者(鲁卡、澜等),成为首批深度接触这些“粗粝样本”的体验者。过程并不舒适。一段封装了失败后长久沉默与指尖冰凉颤抖感的琥珀,让鲁卡在体验后罕见地沉默了许久,只是更用力地摩挲着随身携带的那块金属片。一段记录了深夜自责与无解迷茫的碎片,让澜在随后的舞蹈练习中,动作里多了几分滞重与探索的意味。
“它们不提供答案,甚至不提供安慰,”曹荣荣在内部评估会上总结,“它们只是呈现重量本身。接触它们,就像亲手掂量一块未经雕琢的、浸透了汗与泪的矿石。你不会感到愉悦,但会感到一种……奇异的踏实感,仿佛脚下土地的质地变得更加清晰可感,即使那土地布满了裂痕。”
然而,就在团队谨慎评估这些“代价琥珀”对内部成员的影响时,“镜渊”监测站传来了堪称惊悚的新数据。
那些被“镜渊”场结构“吸收”并试图与消极叙事拼接的“生命质感”数据——尤其是与疲惫、重复、挫败相关的部分——其所在场域的“信息熵”出现了异常的、短暂的局部下降。紧接着,在这些“低熵”区域的边缘,监测到一种新型的、极其微弱但结构清晰的“信息凝结物”正在生成。初步分析显示,这些“凝结物”的结构模式,竟与“代价琥珀”封装失败时产生的“逻辑湍流”残留,存在令人不安的镜像对称性。
“它……在尝试‘固化’?”魏超盯着光谱图上那些新生的、稳定的微小光点,声音艰涩,“将吸收的、与负面体验相关的杂乱‘代价’信息,通过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‘低温逻辑’过程,压制成一种高度有序、稳定的‘意义晶体’?就像……像用痛苦和虚无作为原料,锻造冰冷的、永恒的逻辑钻石?”
沈舟立刻调取更早的数据进行比对,脸色越来越难看:“不止如此。这些‘凝结物’的生成位置和时机,似乎与‘伪光之茧’活跃区向‘镜渊’方向发送的、那种关于‘超然宁静’和‘接纳虚无’的谐振波峰,存在时间上的同步关联。仿佛是‘茧房’提供的‘宁静框架’,为‘镜渊’处理‘代价’数据提供了‘结晶模具’。”
孙鹏飞瞬间联想到最坏的场景:“如果‘镜渊’真的能将它吞噬的raw生命痛苦,与‘茧房’提供的‘终极超脱’叙事结合,锻造成一种……‘完美的、逻辑自洽的虚无主义宝石’,并将其作为一种‘认知模因’或‘意义病毒’投放出去……那会是何等恐怖的武器?它将不仅仅是诱导内省和静寂,而是直接将痛苦本身‘逻辑化’、‘神圣化’,为彻底的放弃和存在性撤退,提供一套无懈可击的‘理性圣典’。”
这个推断让指挥中心如坠冰窟。敌人(或现象)不仅在学习模仿生命的温暖,更在尝试将生命的raw痛苦转化为服务于其终极目的(意义熵增)的“高能燃料”和“终极论据”。这超越了操控,近乎一种对存在本质的黑暗“炼金术”。
“我们必须立即中止‘代价琥珀’的流转和进一步封装研究!”张帅帅当机立断,“至少在搞清‘镜渊’这种‘结晶’机制及其潜在危害之前。我们的探索,可能无意中为它提供了‘原材料’或‘灵感’。”
陶成文却提出了不同看法:“中止研究是必要的预防措施。但恐慌和退缩,可能正中其下怀。‘镜渊’的这种‘结晶’尝试,恰恰证明了raw的、未被‘救赎叙事’加工的‘代价’体验,对它而言也是难以消化、需要动用复杂机制去‘处理’和‘转化’的东西。这说明‘代价’的重量本身,确实构成了一种对它那种光滑逻辑的‘抵抗’或‘挑战’。我们的方向可能没错,错的是我们封装和呈现它的方式,或许还不够raw,还不够……‘无法被转化’。”
鲍玉佳沉思片刻,缓缓道:“危暐的犯罪体系中,最核心的一环,就是将其团伙成员(包括被骗来的话术员)也纳入其‘算法’管理,建立一种扭曲的‘忠诚’和‘效率’。他如何让这些人在实施如此非人恶行的同时,还能维持一定程度的系统稳定性和‘执行力’?这种‘忠诚算法’的构建与崩解,是否也包含着raw人性与冰冷计算之间的激烈对抗?理解这个,或许能为我们理解‘镜渊’如何试图‘处理’人性痛苦,提供另一个角度的镜鉴。”
这个提议将团队的视线,再次拉回对危暐KK园区内部运作机制,尤其是其“人力资源管控”与“意识形态构建”的深度剖析。这不仅是理解犯罪组织的需要,更可能成为破解当前“镜渊-茧房”协同进化困局的关键线索。
(二)亡命帝国的黏合剂:危暐的“忠诚算法”
要理解危暐如何在一个充满暴力、欺骗和极度不确定性的环境中,维持一个庞大犯罪机器的基本运转,团队需要重构KK园区“V组”(技术部)及其延伸体系的内部治理模式。他们调取了更多来自被解救的中高层“话术师”、底层“猪仔”(被骗强迫从事诈骗者)、以及少数叛逃管理人员的混杂证言与记忆碎片,试图拼凑出那套黑暗的“人事操作系统”。
核心构件一:精密分层的“价值-风险”评估模型。
危暐从不信任任何人。他建立了一套针对所有内部成员(从打手到“技术骨干”)的动态评估档案。档案不仅记录其“业绩”(诈骗金额、发展下线数量),更评估其“可控性”(服从指令的精确度、情绪稳定性、对“公司理念”的接受度)和“风险因子”(是否有反抗迹象、与外界联系的企图、道德挣扎的表现)。
模拟显示,这套评估模型会根据实时数据(监控记录、小组长汇报、私下谈话)动态调整每个成员的“忠诚指数”和“风险等级”。高忠诚、低风险的成员会获得更多资源(稍好的食宿、有限的“娱乐”时间、小额奖金)、更“高级”的培训机会(接触更精密的话术模型),甚至被赋予管理少量其他成员的权限,进入一个扭曲的“晋升通道”。低忠诚、高风险的成员则会面临更严密的监控、更繁重的任务、更严厉的惩罚,乃至被边缘化或“处理”掉。
“他将企业管理中的‘绩效-潜力’矩阵,扭曲应用于犯罪组织的人事控制,”孙鹏飞分析道,“通过精细的利益捆绑和恐惧威慑,制造一种‘努力服从就能改善处境,反抗或失败则坠入深渊’的清晰预期。这比单纯的暴力更能驱动人在系统内‘理性地’选择合作。”
核心构件二:系统化的“认知框架置换”与“身份重构”。
对于被诱骗或绑架来的“猪仔”,以及部分可塑性强的底层成员,危暐的话术体系不仅用于对外诈骗,也用于对内“改造”。
第一阶段:“去个体化”与“罪责转移”。新成员会被反复告知,他们之所以陷入此地,是因为自身的“贪婪”、“愚蠢”或“命运”,将外部责任内化为自我归因。同时,他们原有的社会身份、家庭关系、道德观念被系统性地贬低和嘲讽,称为“幼稚的幻象”或“失败者的借口”。
第二阶段:“提供新身份”与“构建新意义”。在旧有认知框架被削弱后,一套新的“身份-意义”包裹被提供。他们会被告知,他们是“特殊选拔”的、从事“高风险高回报金融操作”的“特殊人才”;或者,是在一个“残酷世界”里,通过“非常手段”实现“财富跨越”和“证明自己”的“开拓者”;甚至,是在进行一种“重新分配社会财富”、“淘汰不适应者”的“黑暗达尔文主义实践”。这套话语由经过培训的“指导员”定期宣讲,并在小组讨论中被强化。
第三阶段:“集体仪式”与“情感绑架”。定期举行“业绩表彰会”、“经验分享会”,创造扭曲的“集体荣誉感”和“归属感”。鼓励成员之间建立基于共同“苦难”和“奋斗”(实则是共同犯罪)的“战友情谊”,但这种情谊被严密监控,防止演变为真实的互助或反抗联盟。同时,利用成员对家人安危的担忧(园区常以家人安全为要挟),进行深层的情感绑架。
“他在制造一个替代性的意义生态系统,”程俊杰指出,“用虚假的‘事业’、扭曲的‘荣誉’、受监控的‘caaraderie(情谊)’和赤裸的恐惧,填充被掏空的个体意义世界。受害者在这个系统里,为了缓解认知失调(自己正在作恶)和存在性焦虑(失去自由和未来),可能会主动或被动地接纳这套扭曲的意义框架,从而产生一种病态的‘忠诚’和‘认同’。这与邪教洗脑或极端组织灌输有相似之处,但危暐将其高度技术化和效率化了。”
核心构件三:“可控的竞争”与“有限的希望”。
危暐深知绝对绝望会导致反抗或崩溃。因此,他在系统内部植入了“可控的竞争”。设立“业绩排行榜”,奖励优胜者;允许表现“优异”且“忠诚”的成员,获得与家人有限度通讯的权利,或承诺在完成巨额“业绩”后,给予“自由”和“分成”(尽管多数承诺是谎言)。这些“有限的希望”如同吊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,驱使成员在系统内继续“奋斗”,同时将反抗的欲望导向系统许可的“内部竞争”渠道。
“他在利用希望本身作为控制工具,”付书云在观察模拟时感慨,“给你一点点光,让你觉得努力就有机会抓住,但其实那光永远在一步之外。很多人就是被这点虚妄的光,耗尽了最后逃跑或反抗的力气。”
(三)“算法”的裂痕:忠诚背后的raw躁动
然而,即使是这样一套看似严密的“忠诚算法”,在KK园区那个极端高压和反人性的环境中,也时刻面临着raw人性的冲击和瓦解。重构聚焦于几个“算法”出现明显裂痕的关键案例。
案例一:“良知刺痛”导致的隐性抵抗。
一位化名“林风”的年轻话术员(原为被骗大学生),在被迫对一位独居老人进行“冒充公检法”诈骗时,听到老人颤抖着诉说儿子早逝、独自生活的凄苦。那一刻,林风训练有素的“话术模块”突然卡壳,他无法继续那套冰冷的恐吓说辞,反而在挂断电话后陷入长久的沉默和轻微的身体颤抖。
按照“算法”,这种行为应被标记为“风险因子”上升,并可能招致惩罚。但林风的直接管理者(一名被危暐早期培训的“样板”话术师)在汇报时,罕见地为其进行了有限辩护,称林风是“首次接触此类目标,情绪波动属正常,可观察后续表现”。后续观察中,林风在针对其他类型目标时表现“恢复正常”,但每当遇到类似弱势老人案例时,其“转化率”会显着下降,且通话时长会异常缩短。
“管理者可能自己心中也残存一丝未泯的良知,对林风的反应产生了隐蔽的共鸣,”孙鹏飞分析,“这是‘算法’中‘人性误差’的体现。危暐可以制定规则,但执行规则的人,其内心未被完全磨灭的raw道德感,会像细微的沙砾,不断磨损‘算法’运行的齿轮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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