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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9章 香冬宿枕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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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霜降姑娘倒像是懂梅之人。”夏至笑道,转身邀她进屋。古宅的厅堂摆着一张八仙桌,桌面是整块紫檀木,打磨得光可鉴人,桌案上放着一方澄泥砚,正是他从洛阳带来的,砚台上雕着银杏叶纹样,叶脉清晰,栩栩如生。霜降伸出指尖,轻轻抚摸着砚台上的银杏纹,指尖的温度透过冰凉的砚台传来,忽然道:“这砚台的纹样,倒像洛阳五马寺的银杏。”

夏至心头一震,追问之下才知,霜降的祖母曾在洛阳居住,留下一本手札,封面是浅褐色的细布,装订线是棉线,已经有些磨损。“祖母说,她年轻时曾在五马寺寄居,最喜欢庭中的三株银杏,秋末时落叶满庭,像铺了金毯。”霜降的声音轻柔,带着回忆的暖意,“手札里画着五马寺的银杏与梅花,还有她抄录的诗句。”

说话间,巷口又传来脚步声,伴着林悦爽朗的笑声,“阿至,我娘煮了姜母茶,还有刚蒸的梅花糕!”她提着食盒冒雪而来,脸上冻得通红,鼻尖像颗熟透的樱桃,棉袍上沾着雪粒,进门便化作水珠。她是夏至的同乡,性格爽朗如红梅,笑声落在雪地里,竟让周遭的寒气都淡了几分。林悦见了霜降,眼睛一亮,像发现了新大陆:“这位姑娘是谁?莫不是你常说的那位‘雪中梅’?瞧这模样,这气质,简直是梅仙下凡!”

夏至正要解释,毓敏也掀帘而入,她是古宅的管家之女,穿着青布棉袄,腰间系着素色围裙,手中提着一把银壶,壶身刻着缠枝莲纹。“先生,霜降姑娘,尝尝我新煮的雪水烹茶。”她走到桌边,将银壶轻轻放在案上,动作娴熟地打开紫砂壶,放入初春的龙井,茶叶蜷缩如雀舌,带着淡淡的清香。她提起银壶,将雪水缓缓注入,雪水是清晨从庭院松枝上收集的,清冽无垢,遇热便腾起袅袅水汽,茶叶在水中舒展,渐渐恢复了鲜绿的本色。茶汤入杯,呈浅碧色,透亮得能映出杯底的纹路,热气氤氲中,茶香与梅香缠在一起,清冽中带着甘甜,入口顺滑,暖意顺着喉咙滑下,驱散了一身寒气。

几人围坐桌前,窗外雪落无声,室内茶香梅香交融。霜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本手札,封面已经有些泛黄,边角微微卷起。她轻轻翻开,纸页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,像落叶划过地面。手札里的字迹是娟秀的小楷,有些地方被水渍晕染,却依旧清晰可辨,画着五马寺的庭院,三株银杏枝繁叶茂,旁边的梅枝上缀着花苞,笔触细腻,栩栩如生。翻到中间一页,里面竟夹着一片银杏叶,叶脉清晰如网,边缘泛着淡淡的黄,叶面上还沾着些许细微的尘土,像是洛阳城的印记。“祖母说,这是她与一位姓凌的公子在五马寺拾的,那年银杏落满庭院,梅枝却已含苞。”她轻声说着,指尖拂过银杏叶,眼中泛起朦胧的水汽,“那位公子爱诗,曾在银杏树下为她读过‘枝泣难睹梅花苦’的句子。”

夏至的心猛地一跳,那片银杏叶的形状,竟与他当年夹在诗集里的一模一样,叶尖有一个细小的缺口,是他当年不小心碰伤的。他忽然想起前世的殇夏与凌霜,在洛阳五马寺的银杏树下约定,待梅花开时便共赏满城春色,那时的银杏叶也是这般金黄,梅枝也是这般含苞,只是世事流转,终究错过了花期。如今时光轮回,殇夏成了夏至,凌霜成了霜降,银杏叶从洛阳飘到江南,竟成了跨越千年的信物,带着前世的约定,落在了今生的梅树下。

“雪停了!”韦斌推门而入,他是当地的画师,背着木质画板,画板边缘磨损得厉害,上面还沾着未干的颜料。窗外的雪果然停了,晨曦穿透云层,洒在积雪上,反射出万道霞光,将庭院染成了金红色。檐角的宫灯还在摇曳,暖红的光与晨光交织,竟真如“一缕庭霞”铺满庭院。梅枝上的雪开始融化,水珠滴落,落在阶前的银杏叶上,发出“嘀嗒”的声响,与茶汤的“咕嘟”声、几人的笑语声,凑成了冬日里最暖的乐章。

韦斌迫不及待地架起画板,取出狼毫画笔,蘸了赭石色颜料,对着庭院中的梅树写生:“这般美景,可不能辜负!这雪后红梅(此处应为白梅绿萼,韦斌随口一说)配白雪,简直是天然的画稿!”他眯着眼观察,笔尖在纸上快速游走,勾勒出梅枝的遒劲,雪的蓬松,笔触间带着灵动的气息。

李娜与晏婷也结伴而来,她们是城中绣坊的绣娘,穿着同款的靛蓝布裙,手中捧着锦盒。“夏至先生,霜降姑娘,我们带来了新绣的梅花手帕,给你们瞧瞧!”晏婷打开锦盒,里面铺着几块绣花手帕,皆是香色绸底,采用衣线平针绣技法,针脚细密如鳞,水路清晰可见。帕面上绣着白梅、竹枝、桃花,还有蝙蝠与“卍”字纹样,寓意“万代福寿在眼前”。李娜拿起一块绣着白梅的手帕,递到霜降面前:“你看这白梅,用的是晕染针法,从浅白到乳白,过渡得自然,花瓣上的雪粒用银线点缀,栩栩如生。”霜降接过手帕,指尖抚过绣面,触感顺滑,针脚平整,竟感受不到线迹的凸起,忍不住赞叹:“真是巧夺天工,比真梅还要雅致几分!”

邢洲提着一把古琴,在梅树下盘膝而坐,琴身是百年桐木所制,表面泛着温润的光泽,琴面上刻着“寒梅”二字。他调了调琴弦,指尖轻拨,琴声清越如泉水,从琴弦间流淌而出,先是低回婉转,似雪落无声,再转高亢,如梅枝破雪,最后归于平缓,像梅香漫溢。琴声与梅香一同漫出庭院,飘向满城街巷,与远处传来的卖花声、鸟鸣声交织,成了江南冬晨最动人的乐章。

墨云疏与沐薇夏捧着笔墨纸砚走来,宣纸是上好的生宣,泛着淡淡的米黄,砚台是端砚,带着鱼脑冻纹理,墨锭是松烟墨,清香四溢。“夏至先生,这般美景良辰,何不题诗一首,以作纪念?”墨云疏将纸笔铺在八仙桌上,动作轻柔,生怕惊扰了这份雅致。沐薇夏则研墨,墨锭在砚台上轻轻转动,黑色的墨汁渐渐化开,浓淡相宜,散发着松烟的清芬。

苏何宇与柳梦璃则在庭院里写生,苏何宇拿着放大镜,仔细观察梅枝的纹理与雪的堆积状态,口中念念有词:“这雪的质感要表现出来,不能画得太实,要用留白的手法。”柳梦璃则专注于色彩的调配,将藤黄与赭石混合,调出银杏叶的褐红色,又用钛白与少量花青,调出雪的清透感,笔尖在纸上轻扫,便勾勒出雪压梅枝的景致。

弘俊与鈢堂围着梅树,讨论着梅花的品种与香气。弘俊抬手拂去一枝绿萼梅上的积雪,指尖捏着花苞道:“这绿萼梅又称‘绿梅’,是梅花中的珍品,花瓣呈淡绿色,香气清润,含着芳樟醇的气息,难怪这般沁人心脾。”鈢堂点点头,从怀中取出一本古籍,翻到某一页:“《群芳谱》中记载‘绿萼梅,枝跗皆绿,花白,香最清’,果然名不虚传。你看这白梅,花瓣肥厚,香气冷冽,含苯甲醛,与绿萼梅的香气相撞,便如琴瑟和鸣,相得益彰。”

夏至望着满室亲友与窗外的梅花雪,忽然明白“却闻满城梅花香”的深意。不是孤独中的自我慰藉,而是人心的相互温暖——就像白雪覆盖落叶,却滋养了春的生机;就像梅香穿透风雪,却连接了天涯海角的情谊。他提笔蘸墨,手腕转动,笔锋在宣纸上流转,墨汁晕染,写下:“暗夜遣舞棉絮翩,叶落自有白雪居。一缕庭霞清梦止,却闻满城梅花香。”字迹遒劲中带着温婉,恰如这江南的冬夜,冷冽中藏着暖意,笔锋间竟带着前世的深情与今生的暖意。

霜降站在他身后,看着笔尖落下的诗句,忽然轻声道:“祖母说,梅香最是坚韧,纵是冰天雪地,也能开出最美的花。人心亦是如此,熬过寒冬,终会迎来春暖花开。”夏至回头望她,晨光洒在她的眉眼间,竟与记忆中的凌霜重叠,那些错过的时光,未赴的约定,仿佛都在这梅香中得到了弥补。他忽然懂得,所谓前世今生,不过是梅香的轮回——去年的梅落了,今年的梅又开了;逝去的人走了,牵挂的人又来了;错过的约定,终有一天会在时光的转角重逢。

午后的阳光渐渐暖了,积雪开始消融,露出的碎镜。满城的梅花都开了,白梅如霜,铺在枝头,绿萼如玉,缀在枝间,红梅如火,燃在巷陌,香气弥漫在街巷的每一个角落,顺着风的方向,飘向远方。夏至与霜降并肩走在巷中,脚下的积雪咯吱作响,梅香萦绕鼻尖,清冽又温暖。巷子里的人家陆续打开了门,有人提着火熜出来晒太阳,竹编的火熜罩上还烘着袜子,有人在门口扫雪,铁铲划过积雪的声响与鸟鸣交织,充满了生活气息。

“你看,”霜降指着前方,满城的梅花在阳光下绽放,香气随风飘荡,“这满城梅香,就像人心的暖意,无论相隔多远,总能传到彼此身边。就像这银杏叶,从洛阳飘到江南,带着前世的记忆,终会找到归宿。”夏至望着她的笑容,忽然觉得,所谓“以天地为庐,以香气为枕”,不是独自归隐的孤寂,而是与天地万物、亲朋好友共享的温暖。古宅的青石板路延伸向远方,两旁的梅树开得正盛,雪水顺着梅枝滴落,落在两人的肩头,凉丝丝的,却让人心头暖融融的。

雪后的江南,天朗气清,惠风和畅。洛阳的银杏叶早已化作尘土,却以另一种方式留在了身边;江南的梅花正开得盛,带着千年的清芬,温暖了整个寒冬。夏至知道,这个冬天,他不会再感到孤寂,因为有满城梅香为伴,有前世今生的情谊为暖。就像诗句里写的,叶落自有白雪居,梦止却闻梅花香——人生的每一次告别,都是为了更好的相遇;每一次孤寂,都是为了迎接更暖的春天;每一段漂泊,终会找到心灵的归宿。

夜幕再次降临,古宅的灯又亮了起来,檐角的宫灯发出暖红的光,映着庭院中的梅树与积雪,如梦似幻。夏至倚在枕上,床榻边的汤婆子依旧温暖,窗外的梅香清冽如月光,顺着窗缝钻进屋来,与室内的茶香、墨香交织。楼下传来亲友们的笑语声,韦斌在谈论着白天的画作,李娜与晏婷在切磋刺绣技法,邢洲的琴声偶尔传来,清越动人。

夏至闭上眼睛,嘴角带着笑意,枕上的棉絮柔软如云朵,裹着经年的暖意;窗外的梅香清冽如月光,带着千年的清芬。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雪夜初醒的时刻,只是这一次,清梦未止,梅香永续,满城春色,尽在枕边。那些前世的遗憾,今生的温暖,都化作了梅香,萦绕在身边,不离不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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