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6章 漂流与回响（2/2）
他没有答案。这甚至不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。这是本能，是锚点，是他在力量与疯狂的漩涡中，唯一能抓住的、属于“人”的部分。
他回到驾驶座，调出飞船的航行日志和资源清单。能源储备在最后的逃亡中消耗巨大，仅剩百分之三十七。维生物资还算充足，但缺乏关键的医疗用品，尤其是针对老人那种精神层面创伤的特效药剂。飞船外壳有多处损伤，虽然不影响基本航行，但防御能力和匿踪性能已大打折扣。
他们需要休整，需要补给，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。
但哪里是安全的？
李斯特和“远航者”不可信任。“模仿者”的威胁并未解除，它们只是暂时蛰伏。碎星带本身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丛林。
他操控飞船，进行了一次低功率的、定向的深空扫描。脉冲谨慎地向外扩散，如同在黑暗森林中轻声呼唤，既希望能得到回应，又恐惧引来猎食者。
反馈的信息需要时间。他设定好自动警戒程序，然后强迫自已闭上眼睛，尝试进行一种更接近冥想的休息。他需要理清思绪，需要适应这具新的躯壳和感知，需要为未知的前路积蓄哪怕一丝力量。
意识缓缓沉入那片混乱的“内在风景”。银核沉寂，“印记”微闪，记忆碎片如同星尘般漂浮。他不再试图去控制、去理解，只是如同一个旁观者，注视着这片由毁灭与新生共同塑造的、荒芜的内在宇宙。
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流逝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飞船的通讯接收器，突然捕捉到一段极其微弱、断断续续的、加密过的广域广播信号。信号来源不明，距离极远，并且采用了某种古老的、并非当前星域主流文明的编码方式。
王大海猛地睁开眼。
信号的内容经过飞船AI的初步破译，只有寥寥几个词，却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：
“火种收集遗忘坟场’坐标……”
火种？！
主控意识最后的呓语在他脑海中炸响！
【寻找……出路……为了……尚未……熄灭的……火种……】
是巧合？还是……指向？
“遗忘坟场”……他调出碎星带的星图，那是一片位于碎星带边缘、更加荒芜、引力异常、几乎被所有航行日志标记为“极度危险”和“无价值”的区域。传说那里是上古战场遗迹和文明坟场的交汇处，充满了空间裂缝和无法解释的物理异常。
一个散发着未知诱惑，也散发着致命危险的坐标。
是陷阱吗？可能是李斯特放出的诱饵，也可能是“模仿者”复苏后的阴谋。
但也有可能……是主控意识预示的“出路”？是那些尚未熄灭的“火种”所在？
他看着导航星图上那个遥远的、被标记为死亡之地的坐标，又看了一眼货舱方向。
体内那沉寂的银核，似乎因为“火种”这个词，极其微弱地脉动了一下。那新生的感知，也隐约捕捉到从坐标方向传来的、一丝极其缥缈的、与“印记”中某些特质隐隐共鸣的波动。
没有确凿的证据，只有模糊的指向和内心的直觉。
他沉默着，手指在控制台上悬停。
最终，他缓缓地、坚定地，在导航系统中输入了那个坐标。
“星狐”飞船的引擎重新点燃，喷吐出幽蓝色的光焰，调整方向，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，朝着那片被称为“遗忘坟场”的未知黑暗，义无反顾地驶去。
无论前方是希望，还是更深的绝望，他都必须去确认。
因为他是“钥匙”，也是“锁”。
是余烬中，不甘熄灭的那一点光。
“星狐”的引擎低声哼唱着，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力量的咆哮，更像是一个疲惫旅人沉重的喘息。飞船划破碎星带边缘的黑暗，将那些缓慢旋转的冰晶和尘埃无声地推向两侧。王大海半靠在驾驶座上，目光落在舷窗外那片愈发深邃、连微光都显得吝啬的虚空。导航屏幕上，“遗忘坟场”的坐标点如同一个不断眨动的、带着不祥意味的眼睛，随着距离的拉近，每一次闪烁都似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轻轻拨动一下。
几天了？他已经失去了准确的时间概念。飞船的计时器还在运转，但那跳动的数字对他而言，只是屏幕上无关紧要的装饰。他的时间感，被身体的疲惫、资源的缓慢消耗，以及那片死寂星空带来的压迫感重新塑造。
能源储备跌破了百分之三十的警戒线，像个不断漏水的破桶，每一次引擎点火都让他心头一抽。维生系统的读数还算稳定，但储备的营养剂和循环水，最多再支撑两个月。两个月，在这片连星光都显得稀薄的鬼地方，能做什么？
他检查了一下货舱。老人的生命维持舱依旧稳定地运行着，那些闪烁的指示灯是这片死寂中唯一规律的存在。看着老人平静（或者说麻木）的面容，王大海才能稍微压下心头那股因为未知前路而滋生的、冰冷的焦虑。这不仅仅是为了救老人，这也是他证明自己还是“王大海”的唯一方式。
他尝试活动了一下手指，关节发出细微的、干涩的声响。体内的状况依旧混乱。那银色的核心死气沉沉，像一块埋藏在冻土深处的金属，对任何呼唤都爱答不理。而那个该死的“印记”，则像个嵌入骨髓的异物，持续散发着一种微弱的、混合性的搏动。这搏动并不带来力量，反而像是一种持续的提醒，提醒着他与那片“摇篮”废墟之间斩不断的、令人不安的联系。
唯一值得注意的，是那种新生的感知能力，似乎在这种极致的寂静和压力下，变得稍微清晰了一点。他闭上眼，不再仅仅依赖飞船的传感器，而是将这份模糊的感知如同蛛网般缓缓向外延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