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7章(2/2)
温青松对四位少爷都比较满意,袁长道说三位少爷都能中,结果,温廷舜夺得第一名魁首,温廷凉第四十一名,温廷猷第二十七名,三人都考得不错,最教他惊喜地是温廷安,不仅头甲,还是连擢两舍,现在,这位嫡长孙便是雍院的上舍生了,与另三位少爷全然可以平起平坐。
仍记得小半个月前,温廷安来至崇文院前的光景,对他说五日为期,起初温青松并不深信,可现在,温廷安确乎身体力行的做到了。寻常生员从外舍升入上舍,少则两年光景,多则六年七年皆有之,温廷安只消五日便做到了。
温青松越看温廷安,越看越是欣慰,这位嫡长孙在他心目中的份量,已经与温廷舜别无二致。
温青松将她特地留下了,对温廷安道:“今岁升入上舍的人不多,大抵不满十位,但也别掉以轻心,升入上舍后,给你授课的基本是翰林院与知制诰,他们俱是正途出身的饱学之士,法理卓绝,造诣极深,你的课业只会越来越繁重,按舍规,你便是要住宿的,一月回一府。”
温廷安听着前半截,这才领悟了黄归衷那一席话的深意,黄归衷隶属内制的翰林学士,权知知制诰,原来黄归衷亦是上舍的授学学士,如此,未来温廷安少不得与这一位人物打照面。
阮渊陵也说过,待她升舍后,他也会来三舍苑讲明法科。
这般想来,温廷安忍不住提紧了呼吸,喟叹一声,果然上舍生所享受的师资,与外舍生的师资真真有霄壤之别。
且外,按雍院上舍的规矩,她从走读生变作了住宿生,一月只能回家一趟,不论是婢女和傔从都不能带去,住宿的事儿是要提前两日做好准备的,温青松让温廷安不必忧虑,这些物什他自会吩咐人着手准备,她唯一要做的便是,做好成为一位上舍生的准备。
后日便要赴学,今儿晌午过后,温廷安打算去一趟书苑,有些书牍与墨宝落在那里,她要取回濯绣院。未来三个月,她将住在族学里,与温廷舜打交道的日子便少了。
她挑得是未时正刻,这个时间段温廷舜大抵在午憩,她挑得是他并不在书苑的时刻,孰料半步方跨入书苑,便见着温廷舜自书苑之中出来了。
温廷安有些出乎意料,见着温廷舜将一箱书箧放置在她近前,语气淡薄:“长兄不必躬自收拾,我已吩咐临溪将长兄的物什打点好,里中的砚台与墨笔,俱是洗濯熏染好的。”
因在书苑说书的这几日,他大抵摸清她读书的喜好与习惯,她爱看志怪野史与江野杂俎,喜欢读旧书,他便在书箧底下添了几本,都是他自己读过两三遍的。
她读书不擅铭记页数,他便用一抔落桐晒干,做成了一枝柔韧的牙黎签,别在了旧书的角页里,方便她阅完书时做个记号。
那牙黎签的色泽是桐青透银,镂纹是一只南方朱雀,朱雀比纱黄纸鹞更为潇洒卓逸,史书中有言:“飞朱鸟使先驱兮,驾太一之象舆。”朱雀更适合长兄。
若是将这些东西当面赠与,她定是不会收。
温廷舜下垂着邃眸,待温廷安将书箧带入上舍,安顿了一切行当,纵然发现,也若要还,也已是迟了。
温廷安显然不晓这其间的周折关窍,温廷舜先她一步,将她的物什拾掇好,姑且只当是他不愿她再扰他读书的清净。
温廷安接过了书箧,钦点了几下,没发现什么端倪,便对温廷舜大大方方地言了谢。
她看着少年,他眉眼疏淡如淡墨,她考了头甲,府内所有人都震诧,唯独他容色稀疏平淡,所有人在恭贺她,他对她说话的口吻一如既往,无甚什么不同。
彷如她所作所为,皆在他意料之中。
一时之间,她有些看不透他。
但这也无甚所谓,她也不需要看透他。
他今儿成功升舍,未来几日诏谕下来,他当是要去地方任差或是在京畿做官,按他的资历,去翰林院绝对不在话下,当朝的同平章事、参知政事等一品大员,无不是出自翰林院。
而她未来三个月,皆在族学里继续念书,若是在下次升舍试通过,去的应当是大理寺。
就像是同一枝树枝上分开了两檫,他们虽同为长房,但随着岁阴越走越远,她与他定会越来越忙,谁也不必再去叨扰谁,下次见面,怕是三个月的金銮殿会试上了。
临别感怀,温廷安自袖袂之中摸出了一只宝蓝锦盒,递与了温廷舜,道:“二弟的眼疾应当恢复得差不多,我今晚也不来书苑了。过去一段时日幸蒙二弟授学书法,念及恩德,难以为报,特此略备了一份薄礼,万望二弟收下。”
温廷舜心神一怔,端望着掌心上的薄绒锦盒,略一揭开,里头是是两只圆身鎏银之物,类似明月耳珰,做工很是精湛,竟是不曾在大邺见识过。
似乎窥察出了温廷舜的惑意,温廷安薄唇抿成了一条线,莞尔一笑:“此则襟扣。”
“襟扣?”温廷舜眸底掠过一丝陌生。
温廷安原是欲赠袖扣,袖扣是前世才会有的东西,与斓袍广袖并不适搭,她遂是思量了一下,决意变个主意,转为送襟扣,正所谓一枚风雪扣,聊以洁尘襟。襟扣是系固于寒氅叠襟上的东西,士绅簪缨子弟每逢冻寒时节,皆会往氅衣处别上襟扣,襟扣是用什么材质锻造而成,象征着此人的财富地位。
温廷安酬礼不愿敷衍,亦是不愿拾人牙慧,遂是悉心绘摹了一份图纸,遂是差洛阳城最好的银匠,连夜锻打了一对襟扣之物,上錾刻玄武铭纹,北极玄武,主司风雨,取上善若水之禅意,襟扣搪瓷染色,日晒沥光,在日色的照彻之下,熠熠生辉,煞是好看。
温廷舜注视着温廷安。
他自来不缺书牍与墨宝,送他礼的人亦是前仆后继,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,但他生平,竟是头回收到襟扣。
想来,长兄是多费了些心思与脑筋的。
意识到了这一点,温廷舜潜藏在心底的情绪,再度浮现出来,密密匝匝的异样,从手掌掌腹蔓延至四肢百骸。
温廷舜正想说什么,却见檀红与瓷青在院外对温廷安道:“大少爷,庞府来客人了,庞夫人给您酬和来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