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0章 最后的希望(2/2)
斛律金缓缓道:“汉军截获信使,必以为我求救无门,心生绝望。我可反其道而行之。先派数百死士,分作十队,携带内容相似的求援信,分批向不同方向突围。这些人马,多半会被汉军游骑截杀或俘获。”
他顿了顿,环视众人:“待汉军接连捕获信使,缴获信件,以为我已技穷,戒备或会松懈。届时,再精选三五骑真正的心腹死士,扮作溃散伤兵,趁夜色或我军假意出击制造混乱时,从隐秘小路混出。汉军注意力被吸引,或有一线生机可将真信送出。”
高欢听罢,沉吟良久,手指反复敲击着案几,权衡着此计的可行性与代价。最终,他重重一拍案:“置之死地而后生!就依老将军之计!此事,交由你全权安排!”
是夜,齐军大营悄然派出十队人马,每队二三十人,向着汉军包围圈的不同方向潜行。果然如斛律金所料,寂静的夜很快被零星的搏杀声和惨叫声打破。大多数齐军死士壮烈战死,少数被生擒的,也纷纷咬舌或撞刃自尽,决不求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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汉军大营内,刘璟看着李檦呈上的数十封从“齐军信使”身上缴获的求援信,内容皆是向邺城的高澄和山东的段韶求救,言辞恳切急迫。然而,刘璟的眉头却微微蹙起。
刘亮仔细翻看后,指着信笺道:“大王,请看。这些信件,内容大同小异,笔迹虽略有模仿差异,但格式、用语都太过规整,像是…像是同一时间批量写就的。而且,突围方向虽多,但真正精锐的探马回报,并未发现特别高明的潜行高手试图渗透。”
刘璟冷笑一声,将信件丢在案上:“高欢这是在跟孤玩声东击西、虚张声势的把戏。他想让孤以为他求救无门,只能出此下策,从而放松警惕。传令各营,明松暗紧,特别是北面通往河北的道路,给孤看得死死的!一只老鼠也不许溜过去!”
“那…山东的段韶,其麾下五万兵马亦是精锐,若真倾力来援…”刘亮略显担忧。
“不必担心段韶。”刘璟走到巨大的地图前,手指划过山川河流,“段韶若敢率主力西进,淮州的侯景岂是坐视之辈?此人野心勃勃,必趁虚而入,袭取段韶后方。此其一。其二,从山东到邙山,千里之遥,要连破兖州、豫州防线。等他段韶一路打过来,高欢早就成枯骨了!”他的声音充满自信,仿佛一切尽在掌握。
刘亮由衷赞叹:“大王深谋远虑,洞若观火,臣佩服。”
帐外此时突然传来震天的骂阵声,高昂那粗豪的嗓音极具穿透力,连帐内都听得真切。刘璟与刘亮相视一笑,知道是性急的高昂开始他的“表演”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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邙山齐军大营外,高昂单骑立于弓箭射程边缘,手持马槊,直指齐营方向,声若雷霆:
“彭乐!无胆鼠辈!可敢出来与你高爷爷一战?!莫非是沙苑一战,被我汉军杀得屁滚尿流,吓破了狗胆,如今只会躲在营寨里当缩头乌龟?!”
齐军营内,彭乐气得浑身发抖,脸色由红转青,双手死死攥着佩刀刀柄,指节发白。
“将军!不可中计啊!”副将连忙上前劝阻,“这是刘璟的激将法!意在诱我出战!”
彭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:“但这厮…这厮竟敢如此辱我先人!此仇不报,枉为人子!”
帐外,高昂的骂声越发刁钻恶毒:“彭乐!听说你当年在尔朱荣帐下当差时,就惯会溜须拍马!是不是还给高欢舔过靴子,尝到了甜头,所以才这般死心塌地?哈哈哈!”
汉军阵中顿时爆发出震耳的哄堂大笑,各种奚落调侃之声此起彼伏。
这极大的羞辱如同油泼烈火,彭乐再也按捺不住,猛地起身,一把推开副将,怒吼道:“取我刀来!我誓杀此獠!”
“站住!”一个威严而疲惫的声音响起,高欢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帐口,面色沉静,眼神却锐利如刀,“你想让全军数万将士,都为你一时之怒陪葬吗?”
彭乐看到高欢,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,噗通一声跪倒在地,虎目含泪,悲声道:“大王!末将…末将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啊!士可杀不可辱!”
高欢走上前,亲手扶起这位忠心耿耿的爱将,目光扫过帐内一众面色愤懑的将领,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:“今日之辱,我等暂且记下。他日若能突出重围,卷土重来,必叫刘璟百倍偿还!但现在…”
他深吸一口气,“我们必须等。忍耐!”
他在等待一个突围的契机,一个能扭转这绝望战局的变数。高欢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东南方向——那里是山东,是段韶的驻地,也是他内心深处最后的、渺茫的希望。他心中默念:“子惠(高澄字)、孝先…朕就靠你们了…”
而此刻,汉军中军大帐内的刘璟,正远眺着暮色中轮廓模糊的邙山。他知道,这场围困战的胜负手,早已不在眼前的骂阵或小规模冲突,而在于更宏大的棋局,在于河北、山东乃至淮南的动向。
他低声自语:“高欢,你我在邙山的对决,不过是这天下棋局的一隅罢了。”